晉書·列傳·第四十章

  應(yīng)詹,字思遠(yuǎn),汝南南頓人,魏侍中璩之孫也。詹幼孤,為祖母所養(yǎng)。年十余 歲,祖母又終,居喪毀頓,杖而后起,遂以孝聞。家富于財,年又稚弱,乃請族人 共居,委以資產(chǎn),情若至親,世以此異焉。弱冠知名,性質(zhì)素弘雅,物雖犯而弗之 校,以學(xué)藝文章稱。司徒何劭見之曰:“君子哉若人!”

  初辟公府,為太子舍人。趙王倫以為征東長史。倫誅,坐免。成都王穎辟為掾。 時驃騎從事中郎諸葛玫委長沙王乂奔鄴,盛稱乂之非。玫浮躁有才辯,臨漳人士無 不詣之。詹與玫有舊,嘆曰:“諸葛成林,何與樂毅之相詭乎!”卒不見之。玫聞 甚愧。鎮(zhèn)南大將軍劉弘,詹之祖舅也,請為長史,謂之曰:“君器識弘深,后當(dāng)代 老子于荊南矣。”仍委以軍政。弘著績漢南,詹之力也。遷南平太守。

  王澄為荊州,假詹督南平、天門、武陵三郡軍事。及洛陽傾覆,詹攘袂流涕, 勸澄赴援。澄使詹為檄,詹下筆便成,辭義壯烈,見者慷慨,然竟不能從也。天門、 武陵溪蠻并反,詹討降之。時政令不一,諸蠻怨望,并謀背叛。詹召蠻酋,破銅券 與盟,由是懷詹,數(shù)郡無虞。其后天下大亂,詹境獨全。百姓歌之曰:“亂離既普, 殆為灰朽。僥幸之運,賴茲應(yīng)后。歲寒不凋,孤境獨守。拯我涂炭,惠隆丘阜。潤 同江海,恩猶父母?!辨?zhèn)南將軍山簡復(fù)假詹督五郡軍事。會蜀賊杜疇作亂,來攻詹 郡,力戰(zhàn)摧之。尋與陶侃破杜弢于長沙,賊中金寶溢目,詹一無所取,唯收圖書, 莫不嘆之。元帝假詹建武將軍,王敦又上詹監(jiān)巴東五郡軍事,賜爵潁陽鄉(xiāng)侯。陳人 王沖擁眾荊州,素服詹名,迎為刺史。詹以沖等無賴,棄還南平,沖亦不怨。其得 人情如此。遷益州刺史,領(lǐng)巴東監(jiān)軍。詹之出郡也,士庶攀車號泣,若戀所生。

  俄拜后軍將軍。詹上疏陳便宜,曰:“先王設(shè)官,使君有常尊,臣有定卑,上 無茍且之志,下無覬覦之心。下至亡奏,罷侯置守,本替末陵,綱紀(jì)廢絕。漢興, 雖未能興復(fù)舊典,猶雜建侯守,故能享年享世,殆參古跡。今大荒之后,制度改創(chuàng), 宜因斯會,厘正憲則,先舉盛德元功以為封首,則圣世之化比隆唐虞矣?!庇衷唬?“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訓(xùn)導(dǎo)之風(fēng),宜慎所好。魏正始之間,蔚為文林。元康以來,賤 經(jīng)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dá),以儒術(shù)清儉為鄙俗。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今雖 有儒官,教養(yǎng)未備,非所以長育人才,納之軌物也。宜修辟雍,崇明教義,先令國 子受訓(xùn),然后皇儲親臨釋奠,則普天尚德,率土知方矣。”元帝雅重其才,深納之。

  頃之,出補吳國內(nèi)史,以公事免。鎮(zhèn)北將軍劉隗出鎮(zhèn),以詹為軍司。加散騎常 侍,累遷光祿勛。詹以王敦專制自樹,故優(yōu)游諷詠,無所標(biāo)明。及敦作逆,明帝問 詹計將安出。詹厲然慷慨曰:“陛下宜奮赫斯之威,臣等當(dāng)?shù)秘?fù)戈前驅(qū),庶憑宗廟 之靈,有征無戰(zhàn)。如其不然,王室必危?!钡垡哉矠槎级角颁h軍事、護(hù)軍將軍、假 節(jié),都督硃雀橋南。賊從竹格渡江,詹與建威將軍趙胤等擊敗之,斬賊率杜發(fā),梟 首數(shù)千級。賊平,封觀陽縣侯,食邑一千六百戶,賜絹五千匹。上疏讓曰:“臣聞 開國承家,光啟土宇,唯令德元功乃宜封錫。臣雖忝當(dāng)一隊,策無微略,勞不汗馬。 猥以疏賤,倫亞親密,暫廁被練,列勤司勛。乞回謬恩,聽其所守?!辈辉S。

  遷使持節(jié)、都督江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詹將行,上疏曰:

  夫欲用天下之智力者,莫若使天下信之也。商鞅移木,豈禮也哉?有由而然。 自經(jīng)荒弊,綱紀(jì)頹陵,清直之風(fēng)既澆,糟秕之俗猶在,誠宜濯以滄浪之流,漉以吞 舟之網(wǎng),則幽顯明別,于變時雍矣。弘濟茲務(wù),在乎官人。今南北雜錯,屬托者無 保負(fù)之累,而輕舉所知,此博采所以未精,職理所以多闕。今凡有所用,宜隨其能 否而與舉主同乎褒貶,則人有慎舉之恭,官無廢職之吝。昔冀缺有功,胥臣蒙先茅 之賞;子玉敗軍,子文受蔿賈之責(zé)。古既有之,今亦宜然。漢朝使刺史行部,乘傳 奏事,猶恐不足以辨彰幽明,弘宣政道,故復(fù)有繡衣直指。今之艱弊,過于往昔, 宜分遣黃、散若中書郎等循行天下,觀采得失,舉善彈違,斷截茍且,則入不敢為 非矣。漢宣帝時,二千石有居職修明者,則入為公卿;其不稱職免官者,皆還為平 人。懲勸必行,故歷世長久。中間以來,遷不足競,免不足懼。或有進(jìn)而失意,退 而得分。蒞官雖美,當(dāng)以素論降替;在職實劣,直以舊望登敘。校游談為多少,不 以實事為先后。以此責(zé)成,臣未見其兆也。今宜峻左降舊制,可二千石免官,三年 乃得敘用,長史六年,戶口折半,道里倍之。此法必明,便天下知官難得而易失, 必人慎其職,朝無惰官矣。都督可課佃二十頃,州十頃,郡五頃,縣三頃。皆取文 武吏醫(yī)卜,不得撓亂百姓。三臺九府,中外諸軍,有可減損,皆令附農(nóng)。市息末伎, 道無游人,不過一熟,豐穰可必。然后重居職之俸,使祿足以代耕。頃大事之后, 遐邇皆想宏略,而寂然未副,宜早振綱領(lǐng),肅起群望。

  時王敦新平,人情未安,詹撫而懷之,莫不得其歡心,百姓賴之。

  疾篤,與陶侃書曰:“每憶密計,自沔入湘,頡頏繾綣,齊好斷金。子南我東, 忽然一紀(jì),其間事故,何所不有。足下建功嶠南,旋鎮(zhèn)舊楚。吾承乏幸會,來忝此 州,圖與足下進(jìn)共竭節(jié)本朝,報恩幼主,退以申尋平生,纏綿舊好。豈悟時不我與, 長即幽冥,永言莫從,能不慨悵!今神州未夷,四方多難,足下年德并隆,功名俱 盛,宜務(wù)建洪范,雖休勿休,至公至平,至謙至順,即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人之 將死,其言也善,足下察吾此誠。”以咸和六年卒,時年五十三。冊贈鎮(zhèn)南大將軍、 儀同三司,謚曰烈,祠以太牢。子玄嗣,位至散騎侍郎。玄弟誕,有器干,歷六郡 太守、龍驤將軍,追贈冀州刺史。

  初,京兆韋泓喪亂之際,親屬遇饑疫并盡,客游洛陽,素聞?wù)裁?,遂依托之?詹與分甘共苦,情若弟兄。遂隨從積年,為營伉儷,置居宅,并薦之于元帝曰: “自遭喪亂,人士易操,至乃任運固窮,耿介守節(jié)者鮮矣。伏見議郎韋泓,年三十 八,字元量,執(zhí)心清沖,才識備濟,躬耕隴畝,不煩人役,靜默居常,不豫政事。 昔年流移,來在詹境,經(jīng)寇喪資,一身特立,短褐不掩形,菜蔬不充朝,而抗志彌 厲,不游非類。顏回稱不改其樂,泓有其分。明公輔亮皇室,恢維宇宙,四門開辟, 英彥鳧藻,收春華于京輦,采秋實于巖藪。而泓抱璞荊山,未剖和璧。若蒙銓召, 付以列曹,必能協(xié)隆鼎味,緝熙庶績者也?!钡奂幢僦W院笪恢辽俑?。既受詹 生成之惠,詹卒,遂制朋友之服,哭止宿草,追趙氏祀程嬰、杵臼之義,祭詹終身。

  甘卓,字季思,丹陽人,秦丞相茂之后也。曾祖寧,為吳將。祖述,仕吳為尚 書。父昌,太子太傅。吳平,卓退居自守。郡命主簿、功曹,察孝謙,州舉秀才, 為吳王常侍。討石冰,以功賜爵都亭侯。東海王越引為參軍,出補離狐令。卓見天 下大亂,棄官東歸,前至歷陽,與陳敏相遇。敏甚悅,共圖縱橫之計,遂為其子景 娶卓女,共相結(jié)托。會周唱義,密使錢廣攻敏弟昶,敏遣卓討廣,頓硃雀橋南。 會廣殺昶,告丹陽太守顧榮共邀說卓。卓素敬服榮,且以昶死懷懼,良久乃從之。 遂詐疾迎女,斷橋,收船南岸,共滅敏,傳首于京都。

  元帝初渡江,授卓前鋒都督、揚威將軍、歷陽內(nèi)史。其后討周馥,征杜弢,屢 經(jīng)苦戰(zhàn),多所擒獲。以前后功,進(jìn)爵南鄉(xiāng)侯,拜豫章太守。尋遷湘州刺史,將軍如 故。復(fù)進(jìn)爵于湖侯。

  中興初,以邊寇未靜,學(xué)校陵遲,特聽不試孝廉,而秀才猶依舊策試。卓上疏 以為:“答問損益,當(dāng)須博通古令,明達(dá)政體,必求諸墳索,乃堪其舉。臣所忝州 往遭寇亂,學(xué)校久替,人士流播,不得比之余州。策試之由,當(dāng)藉學(xué)功,謂宜同孝 廉例,申與期限?!笔枳啵h不許。卓于是精加隱括,備禮舉桂陽谷儉為秀才。 儉辭不獲命,州厚禮遣之。諸州秀才聞當(dāng)考試,皆憚不行,惟儉一人到臺,遂不復(fù) 策試。儉恥其州少士,乃表求試,以高第除中郎。儉少有志行,寒苦自立,博涉經(jīng) 史。于時南土凋荒,經(jīng)籍道息,儉不能遠(yuǎn)求師友,唯在家研精。雖所得實深,未有 名譽,又恥衒耀取達(dá),遂歸,終身不仕,卒于家。

  卓尋遷安南將軍、梁州刺史、假節(jié)、督沔北諸軍,鎮(zhèn)襄陽。卓外柔內(nèi)剛,為政 簡惠,善于綏撫,估稅悉除,市無二價。州境所有魚池,先恆責(zé)稅,卓不收其利, 皆給貧民,西土稱為惠政。

  王敦稱兵,遣使告卓。卓乃偽許,而心不同之。及敦升舟,而卓不赴,使參軍 孫雙詣武昌諫止敦。敦聞雙言,大驚曰:“甘侯前與吾語云何,而更有異!正當(dāng)慮 吾危朝廷邪?吾今下唯除奸兇耳。卿還言之,事濟當(dāng)以甘侯作公?!彪p還報卓,卓 不能決?;蛘f卓且偽許敦,待敦至都而討之。卓曰:“昔陳敏之亂,吾亦先從后圖, 而論者謂懼逼面謀之。雖吾情本不爾,而事實有似,心恆愧之。今若復(fù)爾,誰能明 我!”時湘州刺史譙王承遣主簿鄧騫說卓曰:“劉大連雖乘權(quán)寵,非有害于天下也。 大將軍以其私憾稱兵象魏,雖托討亂之名,實失天下之望,此忠臣義士匡救之時也。 昔魯連匹夫,猶懷蹈海之志,況受任方伯,位同體國者乎!今若因天人之心,唱桓 文之舉,杖大順以掃逆節(jié),擁義兵以勤王室,斯千載之運,不可失也?!弊啃υ唬?“桓文之事,豈吾所能。至于盡力國難,乃其心也。當(dāng)共詳思之?!眳④娎盍赫f卓 曰:“昔隗囂亂隴右,竇融保河西以歸光武,今日之事,有似于此。將軍有重名于 天下,但當(dāng)推亡固存,坐而待之。使大將軍勝,方當(dāng)崇將軍以方面之重;如其不勝, 朝廷必以將軍代之。何憂不富貴,而釋此廟勝,決存亡于一戰(zhàn)邪!”騫謂梁曰: “光武創(chuàng)業(yè),中國未平,故隗囂斷隴右,竇融兼河西,各據(jù)一方,鼎足之勢,故得 文服天子,從容顧望。及海內(nèi)已定,君臣正位,終于隴右傾覆,河西入朝。何則? 向之文服,義所不容也。今將軍之于本朝,非竇融之喻也。襄陽之于大府,非河西 之固也。且人臣之義,安忍國難而不陳力,何以北面于天子邪!使大將軍平劉隗, 還武昌,增石城之守,絕荊湘之粟,將軍安歸乎?勢在人手,而曰我處廟勝,未之 聞也?!弊可谐忠晌礇Q,騫又謂卓曰:“今既不義舉,又不承大將軍檄,此必至之 禍,愚智所見也。且議者之所難,以彼強我弱,是不量虛實者也。今大將軍兵不過 萬余,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將軍見眾既倍之矣。將軍威名天下所聞也,此府精銳, 戰(zhàn)勝之兵也。擁強眾,藉威名,杖節(jié)而行,豈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眾,勢不自救, 將軍之舉武昌,若摧枯拉朽,何所顧慮乎!武昌既定,據(jù)其軍實,鎮(zhèn)撫二州,施惠 士卒,使還者如歸,此呂蒙所以克敵也。如是,大將軍可不戰(zhàn)而自潰。今釋必勝之 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言知計矣。愿將軍熟慮之?!?/p>

  時敦以卓不至,慮在后為變,遣參軍樂道融苦要卓俱下。道融本欲背敦,因說 卓襲之,語在融傳。卓既素不欲從敦,得道融說,遂決曰:“吾本意也。”乃與巴 東監(jiān)軍柳純、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譚該等十余人,俱露檄遠(yuǎn)近,陳敦肆逆, 率所統(tǒng)致討。遣參軍司馬贊、孫雙奉表詣臺,參軍羅英至廣州,與陶侃克期,參軍 鄧騫、虞沖至長沙,令譙王承堅守。征西將軍戴若思在江西,先得卓書,表上之, 臺內(nèi)皆稱萬歲。武昌驚,傳卓軍至,人皆奔散。詔書遷卓為鎮(zhèn)南大將軍、侍中、都 督荊梁二州諸軍事、荊州牧,梁州刺史如故,陶侃得卓信,即遣參軍高寶率兵下。

  卓雖懷義正,而性不果毅,且年老多疑,計慮猶豫,軍次豬口,累旬不前。敦 大懼,遣卓兄子行參軍仰求和,謝卓曰:“君此自是臣節(jié),不相責(zé)也。吾家計急, 不得不爾。想便旋軍襄陽,當(dāng)更結(jié)好?!睍r王師敗績,敦求臺騶虞幡駐卓。卓聞周 顗、戴若思遇害,流涕謂仰曰:“吾之所憂,正謂今日。每得朝廷人書,常以胡寇 為先,不悟忽有蕭墻之禍。且使圣上元吉,太子無恙,吾臨敦上流,亦未敢便危社 稷。吾適徑據(jù)武昌,敦勢逼,必劫天子以絕四海之望。不如還襄陽,更思后圖?!?即命旋軍。都尉秦康說卓曰:“今分兵取敦不難,但斷彭澤,上下不得相赴,自然 離散,可一戰(zhàn)擒也。將軍既有忠節(jié),中道而廢,更為敗軍將,恐將軍之下亦各便求 西還,不可得守也。”卓不能從。樂道融亦日夜勸卓速下。卓性先寬和,忽便強塞, 徑還襄陽,意氣騷擾,舉動失常,自照鏡不見其頭,視庭樹而頭在樹上,心甚惡之。 其家金柜鳴,聲似槌鏡,清而悲。巫云:“金柜將離,是以悲鳴?!敝鞑竞螣o忌及 家人皆勸令自警。卓轉(zhuǎn)更很愎,聞諫輒怒。方散兵使大佃,而不為備。功曹榮建固 諫,不納。襄陽太守周慮等密承敦意,知卓無備,詐言湖中多魚,勸卓遣左右皆捕 魚,乃襲害卓于寢,傳首于敦。四子散騎郎蕃等皆被害。太寧中,追贈驃騎將軍, 謚曰敬。

  鄧騫,子長真,長沙人。少有志氣,為鄉(xiāng)鄰所重。常推誠行己,能以正直全于 多難之時。刺史譙王承命為主簿,便說甘卓。卓留為參軍,欲與同行,以母老辭卓 而反。承為魏乂所敗,以虞悝兄弟為承黨,乂盡誅之,而求騫甚急。鄉(xiāng)人皆為之懼, 騫笑曰:“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殺忠良,是其求賢之時,豈以行人為罪!”乃 往詣乂。乂喜曰:“君所謂古之解揚也?!币詾閯e駕。騫有節(jié)操忠信,兼識量弘遠(yuǎn), 善與人交,久而益敬。太尉庾亮稱之,以為長者。歷武陵、始興太守,遷大司農(nóng), 卒于官。

  卞壸,字望之,濟陰冤句人也。祖統(tǒng),瑯邪內(nèi)史。父粹,以清辯鑒察稱。兄弟 六人并登宰府,世稱“卞氏六龍,玄仁無雙”。玄仁,粹字也。弟裒,嘗忤其郡將, 郡將怒訐其門內(nèi)之私,粹遂以不訓(xùn)見譏議,陵遲積年?;莸鄢酰瑸樯袝?。楊駿執(zhí) 政,人多附會,而粹正直不阿。及駿誅,超拜右丞,封成陽子,稍遷至右軍將軍。 張華之誅,粹以華婿免官。齊王冏輔政,為侍中、中書令,進(jìn)爵為公。及長沙王乂 專權(quán),粹立朝正色,乂忌而害之。初,粹如廁,見物若兩眼,俄而難作。

  壸弱冠有名譽,司兗二州、齊王冏辟,皆不就。遇家禍,還鄉(xiāng)里。永嘉中,除 著作郎,襲父爵。征東將軍周馥請為從事中郎,不就。遭本州傾覆,東依妻兄徐州 刺史裴盾。盾以壸行廣陵相。元帝鎮(zhèn)建鄴,召為從事中郎,委以選舉,甚見親杖。 出為明帝東中郎長史。遭繼母憂,既葬,起復(fù)舊職,累辭不就。元帝遣中使敦逼, 壸箋自陳曰:

  壸天性狷狹,不能和俗,退以情事,欲畢志家門。亡父往為中書令,時壸蒙大 例,望門見辟,信其所執(zhí),得不祗就。門戶遇禍,迸竄易名,得存視息,私志有素。 加嬰極難,流寄蘭陵,為茍晞所召,恐見逼迫,依下邳裴盾,又見假授,思暫之郡, 規(guī)得托身。尋蒙見召,為從事中郎,豈曰貪榮,直欲自致,規(guī)暫恭命,行當(dāng)乞退。 屬華軼之難,不敢自陳。軼既梟懸,壸亦嬰病,具自歸聞,未蒙恕遣。世子北征, 選寵顯望,復(fù)以無施,忝充元佐。榮則榮矣,實非素懷。顧以命重人輕,不敢辭憚。 聞西臺召壸為尚書郎,實欲因此以避賢路,未及陳誠,奄丁窮罰。

  壸年九歲,為先母弟表所見孤背。十二,蒙亡母張所見覆育。壸以陋賤,不能 榮親,家產(chǎn)屢空,養(yǎng)道多闕,存無歡娛,終不備禮,拊心永恨,五內(nèi)抽割。于公無 效如彼,私情艱苦如此,實無情顏昧冒榮進(jìn)。若廢壸一人,江北便有傾危之慮,壸 居事之日功績以隆者,誠不得私其身。今東中郎岐嶷自然,神明日茂,軍司馬、諸 參佐并以明德宣力王事,壸之去留,會無損益。賀循、謝端、顧景、丁琛、傅晞等 皆荷恩命,高枕家門。壸委質(zhì)二府,漸冉五載,考效則不能已彰,論心則頻累恭順, 奈何哀孤之日不見愍恕哉!

  帝以其辭苦,不奪其志。

  服闋,為世子師。壸前后居師佐之任,盡匡輔之節(jié),一府貴而憚焉。中興建, 補太子中庶子,轉(zhuǎn)散騎常侍,侍講東宮。遷太子詹事,以公事免。尋復(fù)職,轉(zhuǎn)御史 中丞。忠于事上,權(quán)貴屏跡。

  時淮南小中正王式繼母,前夫終,更適式父。式父終,喪服訖,議還前夫家。 前夫家亦有繼子,奉養(yǎng)至終,遂合葬于前夫。式自云:“父臨終,母求去,父許諾?!?于是制出母齊衰期。壸奏曰:“就如式父臨終許諾,必也正名,依禮為無所據(jù)。若 夫有命,須顯七出之責(zé),當(dāng)存時棄之,無緣以絕義之妻留家制服。若式父臨困謬亂, 使去留自由者,此必為相要以非禮,則存亡無所得從,式宜正之以禮。魏顆父命不 從其亂,陳乾昔欲以二婢子殉,其子以非禮不從,《春秋》、《禮記》善之。并以 妾勝,猶正以禮,況其母乎!式母于夫,生事奉終,非為既絕之妻。夫亡制服,不 為無義之婦。自云守節(jié),非為更嫁。離絕之?dāng)啵诜驔]之后。夫之既沒,是其從子 之日,而式以為出母,此母以子出也。致使存無所容居,沒無所托也。寄命于他人 之門,埋尸于無名之冢。若式父亡后,母尋沒于式家,必不以為出母明矣。許諾之 命一耳,以為母于同居之時,至沒前子之門而不以為母,此為制離絕于二居,裁出 否于意斷。離絕之?dāng)?,非式而誰!假使二門之子皆此母之生,母戀前子,求去求絕, 非禮于后家,還反又非禮于前門,去不可去,還不可還,則為無寄之人也。式必內(nèi) 盡匡諫,外極防閑,不絕明矣。何至守不移于至親,略情禮于假繼乎!繼母如母, 圣人之教。式為國士,閏門之內(nèi)犯禮違義,開辟未有,于父則無追亡之善,于母則 無孝敬之道,存則去留自由,亡則合葬路人,可謂生事不以禮,死葬不以禮者也。 虧損世教,不可以居人倫詮正之任。案侍中、司徒、臨潁公組敷宣五教,實在任人, 而含容違禮,曾不貶黜,揚州大中正、侍中、平望亭侯曄,淮南大中正、散騎侍郎 弘,顯執(zhí)邦論,朝野取信,曾不能率禮正違,崇孝敬之教,并為不勝其任。請以見 事免組、曄、弘官,大鴻臚削爵土,廷尉結(jié)罪?!笔枳?,詔特原組等,式付鄉(xiāng)邑清 議,廢棄終身。壸遷吏部尚書。王含之難,加中軍將軍。含滅,以功封建興縣公, 尋遷領(lǐng)軍將軍。

  明帝不豫,領(lǐng)尚書令,與王導(dǎo)等俱受顧命輔幼主。復(fù)拜右將軍,加給事中、尚 書令。帝崩,成帝即位,群臣進(jìn)璽,司徒王導(dǎo)以疾不至。壸正色于朝曰:“王公豈 社稷之臣邪!大行大殯,嗣皇未立,寧是人臣辭疾之時!”導(dǎo)聞之,乃輿疾而至。 皇太后臨朝,壸與庾亮對直省中,共參機要。時召南陽樂謨?yōu)榭ぶ姓瑵}川庾怡為 廷尉評。謨、怡各稱父命不就。壸奏曰:“人無非父而生,職無非事而立。有父必 有命,居職必有悔。有家各私其子,此為王者無人,職不軌物,官不立政。如此則 先圣之言廢,五教之訓(xùn)塞,君臣之道散,上下之化替矣。樂廣以平夷稱,庾珉以忠 篤顯,受寵圣世,身非己有,況及后嗣而可專哉!所居之職若順夫群心,則戰(zhàn)戍者 之父母皆當(dāng)以命子,不以處也。若順謨父之意,則人皆不為郡中正,人倫廢矣。順 怡父之意,人皆不為獄官,則刑辟息矣。凡如是者,其可聽歟?若不可聽,何以許 謨、怡之得稱父命乎!此為謨以名父子可虧法,怡是親戚可以自專。以此二途服人 示世,臣所未悟也。宜一切班下,不得以私廢公。絕其表疏,以為永制?!背h以 為然。謨、怡不得已,各居所職。是時王導(dǎo)稱疾不朝,而私送車騎將軍郗鑒,壸奏 以導(dǎo)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jié)。御史中丞鐘雅阿撓王典,不加準(zhǔn)繩,并請免官。雖事 寢不行,舉朝震肅。壸斷裁切直,不畏強御,皆此類也。

  壸干實當(dāng)官,以褒貶為己任,勤于吏事,欲軌正督世,不肯茍同時好。然性不 弘裕,才不副意,故為諸名士所少,而無卓爾優(yōu)譽。明帝深器之,于諸大臣而最任 職。阮孚每謂之曰;“卿恆無閑泰,常如含瓦石,不亦勞乎?”壸曰:“諸君以道 德恢弘,風(fēng)流相尚,執(zhí)鄙吝者,非壸而誰!”時貴游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達(dá),壸 厲色于朝曰:“悖禮傷教,罪莫斯甚!中朝傾覆,實由于此。”欲奏推之。王導(dǎo)、 庾亮不從,乃止,然而聞?wù)吣徽酃?jié)。時王導(dǎo)以勛德輔政,成帝每幸其宅,嘗拜導(dǎo) 婦曹氏。侍中孔坦密表不宜拜。導(dǎo)聞之曰:“王茂弘駑疴耳,若卞望之之巖巖,刁 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岠,當(dāng)敢爾邪!”壸廉潔儉素,居甚貧約。息當(dāng)婚,詔特 賜錢五十萬,固辭不受。后患面創(chuàng),累乞解職。

  拜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時庾亮將征蘇峻,言于朝曰:“峻狼子野心,終必 為亂。今日征之,縱不順命,為禍猶淺。若復(fù)經(jīng)年,為惡滋蔓,不可復(fù)制。此是朝 錯勸漢景帝早削七國事也?!碑?dāng)時議者無以易之。壸固爭,謂亮曰:“峻擁強兵, 多藏?zé)o賴,且逼近京邑,路不終朝,一旦有變,易為蹉跌。宜深思遠(yuǎn)慮,恐未可倉 卒?!绷敛患{。壸知必敗,與平南將軍溫嶠書曰:“元規(guī)召峻意定,懷此於邑。溫 生足下,柰此事何!吾今所慮,是國之大事,且峻已出狂意,而召之更速,必縱其 群惡以向朝廷。朝廷威力誠桓桓,交須接鋒履刃,尚不知便可即擒不?王公亦同此 情。吾與之爭甚懇切,不能如之何。本出足下為外籓任,而今恨出足下在外。若卿 在內(nèi)俱諫,必當(dāng)相從。今內(nèi)外戒嚴(yán),四方有備,峻兇狂必?zé)o所至耳,恐不能使無傷, 如何?”壸司馬任臺勸壸宜畜良馬,以備不虞。壸笑曰:“以順逆論之,理無不濟。 若萬一不然,豈須馬哉!”峻果稱兵。壸復(fù)為尚書令、右將軍、領(lǐng)右衛(wèi)將軍,余官 如故。

  峻至東陵口,詔以壸都督大桁東諸軍事、假節(jié),復(fù)加領(lǐng)軍將軍、給事中,壸率 郭默、趙胤等與峻大戰(zhàn)于西陵,為峻所破。壸與鐘雅皆退還,死傷者以千數(shù)。壸、 雅并還節(jié),詣闕謝罪。峻進(jìn)攻青溪,壸與諸軍距擊,不能禁。賊放火燒宮寺,六軍 敗績。壸時發(fā)背創(chuàng),猶未合,力疾而戰(zhàn),率厲散眾及左右吏數(shù)百人,攻賊麾下,苦 戰(zhàn),遂死之,時年四十八。二子、盱見父沒,相隨赴賊,同時見害。

  峻平,朝議贈壸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尚書郎弘訥議以為“死事之臣古今 所重,卞令忠貞之節(jié),當(dāng)書于竹帛。今之追贈,實未副眾望,謂宜加鼎司之號,以 旌忠烈之勛”。司徒王導(dǎo)見議,進(jìn)贈驃騎將軍,加侍中。訥重議曰:“夫事親莫大 于孝,事君莫尚于忠。唯孝也,故能盡敬竭誠;唯忠也,故能見危授命。此在三之 大節(jié),臣子之極行也。案壸委質(zhì)三朝,盡規(guī)翼亮,遭世險難,存亡以之。受顧托之 重,居端右之任,擁衛(wèi)至尊,則有保傅之恩;正色在朝,則有匪躬之節(jié)。賊峻造逆, 戮力致討,身當(dāng)矢KQ,再對賊鋒,父子并命,可謂破家為國,守死勤事。昔許男 疾終,猶蒙二等之贈,況壸伏節(jié)國難者乎!夫賞疑從重,況在不疑!謂可上準(zhǔn)許穆, 下同嵇紹,則允合典謨,克厭眾望?!庇谑歉馁泬资讨?、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謚曰忠貞,祠以太牢。贈世子散騎侍郎,弟盱奉車都尉。珍母裴氏撫二子 尸哭曰:“父為忠臣,汝為孝子,夫何恨乎!”征士翟湯聞之嘆曰:“父死于君, 子死于父,忠孝之道,萃于一門。”子誕嗣。

  咸康六年,成帝追思壸,下詔曰:“壸立朝忠恪,喪身兇寇,所封懸遠(yuǎn),租秩 薄少,妻息不瞻,以為慨然!可給實口廩?!逼浜蟊I發(fā)壸墓,尸僵,鬢發(fā)蒼白,面 如生,兩手悉拳,爪甲穿達(dá)手背。安帝詔給錢十萬,以修塋兆。

  壺第三子瞻,位至廣州刺史。瞻弟眈,尚書郎。

  敦字仲仁。父俊,清真有檢識,以名理著稱。其鄉(xiāng)人傲郤詵恃才陵傲俊兄弟, 俊等亦以門盛輕詵,相視如仇。詵以楊駿故吏被系,俊時為尚書郎,案其獄,詵懼 不免,俊平心斷決正之,詵卒以免,而猶不悛。后為左丞,復(fù)奏陷卞氏??v位汝 南相、廷尉卿。

  敦弱冠仕州郡,辟司空府,稍遷太子舍人、尚書郎,朝士多稱之。東海王越聞, 召以為主簿。王彌逼洛,敦及胡毋輔之勸越擊王彌,而王衍、潘滔共執(zhí)不聽,敦庭 爭苦至,眾咸壯之。出補汝南內(nèi)史。元帝之為鎮(zhèn)東,請為軍諮祭酒,不就。征南將 軍山簡以為司馬。尋而王如、杜曾相繼為亂,簡乃使敦監(jiān)沔北七郡軍事、振威將軍、 領(lǐng)江夏相,戍夏口。敦攻討沔中皆平。既而杜弢寇湘中,加敦征討大都督。伐弢有 功,賜爵安陵亭侯。鎮(zhèn)東大將軍王敦請為軍司。

  中興建,拜太子左衛(wèi)率。時石勒侵逼淮泗,帝備求良將可以式遏邊境者,公卿 舉敦,除征虜將軍、徐州刺史,鎮(zhèn)泗口。及勒寇彭城,敦自度力不能支,與征北將 軍王邃退保盱眙,賊勢遂張,淮北諸郡多為所陷,竟以畏懦貶秩三等,為鷹揚將軍。 征拜大司農(nóng)。王敦表為征虜將軍、都督石頭軍事。明帝之討王敦也。以為鎮(zhèn)南將軍、 假節(jié)。事平,更拜尚書,以功封益陽侯。徙光祿勛,出為都督安南將軍、湘州刺史、 假節(jié)。尋進(jìn)征南將軍,固辭不拜。

  蘇峻反,溫嶠、庾亮移檄征鎮(zhèn)同赴京師。敦?fù)肀幌?,又不給軍糧,唯遣督護(hù) 荀璲領(lǐng)數(shù)百人隨大軍而已。時朝野莫不怪嘆,獨陶侃亦切齒忿之。峻平,侃奏敦阻 軍顧望,不赴國難,無大臣之節(jié),請檻車收付廷尉。丞相王導(dǎo)以喪亂之后宜加寬宥 轉(zhuǎn)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病不之職。征為光祿大夫,領(lǐng)少府。敦既不討蘇峻,常懷 愧恥,名論自此虧矣。尋以憂卒,追贈本官,加散騎常侍,謚曰敬。子滔嗣。

  劉超,字世瑜,瑯邪臨沂人,漢城陽景王章之后也。章七世孫封臨沂縣慈鄉(xiāng)侯, 子孫因家焉。父和,為瑯邪國上軍將軍。超少有志尚,為縣小吏,稍遷瑯邪國記室 掾。以忠謹(jǐn)清慎為元帝所拔,恆親侍左右,遂從渡江,轉(zhuǎn)安東府舍人,專掌文檄。 相府建,又為舍人。于時天下擾亂,伐叛討貳,超自以職在近密,而書跡與帝手筆 相類,乃絕不與人交書。時出休沐,閉門不通賓客,由是漸得親密。以左右勤勞, 賜爵原鄉(xiāng)亭侯,食邑七百戶,轉(zhuǎn)行參軍。

  中興建,為中書舍人,拜騎都尉、奉朝請。時臺閣初建,庶績未康,超職典文 翰,而畏慎靜密,彌見親待。加以處身清苦,衣不重帛,家無儋石之儲。每帝所賜, 皆固辭曰:“凡陋小臣,橫竊賞賜,無德而祿,殃咎足懼?!钡奂沃?,不奪其志。 尋出補句容令,推誠于物,為百姓所懷。常年賦稅,主者常自四出詰評百姓家貲。 至超,但作大函,村別付之,使各自書家產(chǎn),投函中訖,送還縣。百姓依實投上, 課輸所入,有逾常年。入為中書通事郎。以父憂去官。既葬,屬王敦稱兵,詔超復(fù) 職,又領(lǐng)安東上將軍。尋六軍敗散,唯超案兵直衛(wèi),帝感之,遣歸終喪禮。及錢鳳 構(gòu)禍,超招合義士,從明帝征鳳。事平,以功封零陵伯。超家貧,妻子不贍,帝手 詔褒之,賜以魚米,超辭不受。超后須純色牛,市不可得,啟買官外廄牛,詔便以 賜之。出為義興太守。未幾,征拜中書侍郎。拜受往還,朝廷莫有知者。會帝崩, 穆后臨朝,遷射聲校尉。時軍校無兵,義興人多義隨超,因統(tǒng)其眾以宿衛(wèi),號為 “君子營”。咸和初,遭母憂去官,衰服不離身,朝夕號泣,朔望輒步至墓所,哀 感路人。

  及蘇峻謀逆,超代趙胤為左衛(wèi)將軍。時京邑大亂,朝士多遣家人入東避難。義 興故吏欲迎超家,而超不聽,盡以妻孥入處宮內(nèi)。及王師敗績,王導(dǎo)以超為右衛(wèi)將 軍,親侍成帝。屬太后崩,軍衛(wèi)禮章?lián)p闕,超躬率將士奉營山陵。峻遷車駕石頭, 時天大雨,道路沈陷,超與侍中鐘雅步侍左右,賊給馬不肯騎,而悲哀慷慨。峻聞 之,甚不平,然未敢加害,而以其所親信許方等補司馬督、殿中監(jiān),外托宿衛(wèi),內(nèi) 實防御超等。時饑饉米貴,峻等問遺,一無所受,繾綣朝夕,臣節(jié)愈恭。帝時年八 歲,雖幽厄之中,超猶啟授《孝經(jīng)》、《論語》。溫嶠等至,峻猜忌朝士,而超為 帝所親遇,疑之尤甚。后王導(dǎo)出奔,超與懷德令匡術(shù)、建康令管旆等密謀,將欲奉 帝而出。未及期,事泄,峻使任讓將兵入收超及鐘雅。帝抱持悲泣曰:“還我侍中、 右衛(wèi)!”任讓不奉詔,因害之。及峻平,任讓與陶侃有舊,侃欲特不誅之,乃請于 帝。帝曰:“讓是殺我侍中、右衛(wèi)者,不可宥?!庇墒撬煺D讓。及超將改葬,帝痛 念之不已,詔遷高顯近地葬之,使出入得瞻望其墓。追贈衛(wèi)尉,謚曰忠。超天性謙 慎,歷事三帝,恆在機密,并蒙親遇,而不敢因?qū)欜溦~,故士人皆安而敬之。

  子訥嗣,謹(jǐn)飭有石慶之風(fēng),歷中書侍郎、下邳內(nèi)史。訥子享,亦清慎,為散騎 郎。

  鐘雅,字彥胄,潁川長社人也。父曄,公府掾,早終。雅少孤,好學(xué)有才志, 舉四行,除汝陽令,入為佐著作郎。母憂去官,服闋復(fù)職。東海王越請為參軍,遷 尚書郎。

  避亂東渡,元帝以為丞相記室參軍,遷臨淮內(nèi)史、振威將軍。頃之,征拜散騎 侍郎,轉(zhuǎn)尚書右丞。時有事于太廟,雅奏曰:“陛下繼承世數(shù),于京兆府君為玄孫, 而今祝文稱曾孫,恐此因循之失,宜見改正。又禮,祖之昆弟,從祖父也。景皇帝 自以功德為世宗,不以伯祖而登廟,亦宜除伯祖之文。”詔曰:“禮,事宗廟,自 曾孫已下皆稱曾孫,此非因循之失也。義取于重孫,可歷世共其名,無所改也。稱 伯祖不安,如所奏?!鞭D(zhuǎn)北軍中候。大將軍王敦請為從事中郎,補宣城內(nèi)史。錢鳳 作逆,加廣武將軍,率眾屯青弋。時廣德縣人周為鳳起兵攻雅,雅退據(jù)涇縣,收 合士庶,討,斬之。鳳平,征拜尚書左丞。

  時帝崩,遷御史中丞。時國喪未期,而尚書梅陶私奏女妓,雅劾奏曰:“臣聞 放勛之殂,八音遏密,雖在凡庶,猶能三載。自茲以來,歷代所同。肅祖明皇帝崩 背萬國,當(dāng)期來月。圣主縞素,泣血臨朝,百僚慘愴,動無歡容。陶無大臣忠慕之 節(jié),家庭侈靡,聲妓紛葩,絲竹之音,流聞衢路,宜加放黜,以整王憲。請下司徒, 論正清議。”穆后臨朝,特原不問。雅直法繩違,百僚皆憚之。

  北中郎將劉遐卒,遐部曲作亂,詔郭默討之,以雅監(jiān)征討軍事、假節(jié)。事平, 拜驍騎將軍。蘇峻之難,詔雅為前鋒監(jiān)軍、假節(jié),領(lǐng)精勇千人以距峻。雅以兵少, 不敢擊,退還。拜侍中。尋王師敗績,雅與劉超并侍衛(wèi)天子。或謂雅曰:“見可而 進(jìn),知難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仇,何不隨時之宜而坐待其斃?!?雅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各遜遁以求免,吾懼董狐執(zhí)簡而至矣。”庾亮 臨去,顧謂雅曰:“后事深以相委?!毖旁唬骸皸澱坶帘?,誰之責(zé)也?!绷猎唬?“今日之事,不容復(fù)言,卿當(dāng)期克復(fù)之效耳。”雅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及峻逼遷車駕幸石頭,雅、超流涕步從。明年,并為賊所害。賊平,追贈光祿勛。 其后以家貧,詔賜布帛百匹。子誕,位至中軍參軍,早卒。

  史臣曰:應(yīng)詹行業(yè)聿修,文史足用,入居列位,則嘉謀屢陳;出撫籓條,則惠 政斯洽。甘卓伐暴寧亂,庸績克宣,作鎮(zhèn)捍城,威略具舉。及兇渠犯順,志在勤王。 既而人撓其謀,天奪其鑒,疑留不斷,自取誅夷。卞壸束帶立朝,以匡正為己任; 褰裳衛(wèi)主,蹈忠義以成名。遂使臣死于君,子死于父,惟忠與孝,萃其一門。古稱 社稷之臣,忠貞之謂矣。劉超勤肅奉上,鐘雅正直當(dāng)官。屬臣猾滔天,幼君危逼, 乃崎嶇寇難,契闊艱虞,匪石為心,寒松比操,貞軌皆沒,亮跡雙升。雖高赫在難 彌恭,荀息繼之以死,方之二子,曾何足云!

  贊曰:卓臨南服,詹蒞西州。政刑克舉,威惠兼修。應(yīng)嗟運促,甘斃疑留。望 之徇義,處死為易。惟子惟臣,名節(jié)斯寄。鐘劉入仕,忠貞攸履。竭其股肱,繼之 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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