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載記·第五章

　　太興二年，勒偽稱趙王，赦殊死已下，均百姓田租之半，賜孝悌力田死義之孤 帛各有差，孤老鰥寡谷人三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國、漢初侯王每世稱元，改稱 趙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廟，營東西宮。署從事中郎裴憲、參軍傅暢、杜嘏并領(lǐng) 經(jīng)學(xué)祭酒，參軍續(xù)咸、庾景為律學(xué)祭酒，任播、崔濬為史學(xué)祭酒。中壘支雄、游擊 王陽并領(lǐng)門臣祭酒，專明胡人辭訟，以張離、張良、劉群、劉謨等為門生主書，司 典胡人出內(nèi)，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nóng) 桑。加張賓大執(zhí)法，?？偝还诹攀?。署石季龍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wèi)諸軍事， 署前將軍李寒領(lǐng)司兵勛，教國子擊刺戰(zhàn)射之法。命記室佐明楷、程機(jī)撰《上黨國記》， 中大夫傅彪、賈蒲、江軌撰《大將軍起居注》，參軍石泰、石同、石謙、孔隆撰 《大單于志》。自是朝會常以天子禮樂饗其群下，威儀冠冕從容可觀矣。群臣議請 論功，勒曰：“自孤起軍，十六年于茲矣。文武將士從孤征伐者，莫不蒙犯矢石， 備嘗艱阻，其在葛陂之役，厥功尤著，宜為賞之先也。若身見存，爵封輕重隨功位 為差，死事之孤，賞加一等，庶足以尉答存亡，申孤之心也?！庇窒聲麌瞬宦?報嫂及在喪婚娶，其燒葬令如本俗。

　　孔萇攻邵續(xù)別營十一，皆下之。續(xù)尋為石季龍所獲，送于襄國。劉曜將尹安、 宋始據(jù)洛陽，降于勒。

　　晉徐州刺史蔡豹敗徐龕于檀丘，龕遣使詣勒，陳討豹之計。勒遣將王步都為龕 前鋒，使張敬率騎繼之。敬達(dá)東平，龕疑敬之襲已也，斬步都等三百余人，復(fù)降于 晉。勒大怒，命張敬據(jù)其襟要以守之。

　　大雨霖，中山、常山尤甚，滹沲汛溢，沖陷山谷，巨松僵拔，浮于滹沲，東至 渤海，原隰間皆如山積。

　　孔萇攻陷文鴦十余營，萇不設(shè)備，鴦夜擊之，大敗而歸。

　　勒始制軒懸之樂，八佾之舞，為金根大輅，黃屋左纛，天子車旗，禮樂備矣。

　　使石季龍率步騎四萬討徐龕，龕遣長史劉霄詣勒乞降，送妻子為質(zhì)，納之。時 蔡豹屯于譙城，季龍攻豹，豹夜遁，季龍引軍城封丘而旋。

　　徙朝臣掾?qū)僖焉鲜孔逭呷賾粲谙鍑缛世铮霉宕蠓蛞灶I(lǐng)之。勒宮殿及諸 門始就，制法令甚嚴(yán)，諱胡尤峻。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謂宮門小執(zhí)法 馮翥曰：“夫人君為令，尚望威行天下，況宮闕之間乎！向馳馬入門為是何人，而 不彈白邪？”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御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恕而不罪。

　　使石季龍擊托候部掘咄哪于岍北，大破之，俘獲牛馬二十余萬。

　　勒清定五品，以張賓領(lǐng)選。復(fù)續(xù)定九品。署張班為左執(zhí)法郎，孟卓為右執(zhí)法郎， 典定士族，副選舉之任。今群僚及州郡歲各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 勇之士各一人。置署都部從事各一部一州，秩二千石，職準(zhǔn)丞相司直。

　　勒下令曰：“去年水出巨材，所在山積，將皇天欲孤繕修宮宇也！其擬洛陽之 太極起建德殿?！鼻矎氖轮欣扇瓮魩浭构そ澄迩Р赡疽怨┲?。黎陽人陳武妻一產(chǎn)三 男一女，武攜其妻子詣襄國上書自陳。勒下書以為二儀諧暢，和氣所致，賜其乳婢 一口，谷一百石，雜彩四十匹。

　　石季龍攻段匹磾于厭次?？兹O討匹磾部內(nèi)諸城，陷之。匹磾勢窮，乃率其臣下 輿櫬出降。季龍送之襄國，勒署匹磾為冠軍將軍，以其其弟文鴦、亞將衛(wèi)麟為左右 中郎將，皆金章紫綬。散諸流人三萬余戶，復(fù)其本業(yè)，置守宰以撫之，于是冀、并、 幽州、遼西巴西諸屯結(jié)皆陷于勒。

　　時晉征北將軍祖逖據(jù)譙，將平中原。逖善于撫納，自河以南多背勒歸順。勒憚 之，不敢為寇，乃下書曰：“祖逖屢為邊患。逖，北州士望也，儻有首丘之思。其 下幽州，修祖氏墳?zāi)?，為置守冢二家。冀逖如趙他感恩，輟其寇暴?！卞崖勚鯋偅?遣參軍王愉使于勒，贈以方物，修結(jié)和好。勒厚賓其使，遣左常侍董樹報聘，以馬 百匹、金五十斤答之。自是兗豫乂安，人得休息矣。

　　從事中郎劉奧坐營建德殿井木斜縮，斬于殿中。勒悔之，贈太常。

　　建德校尉王和掘得員石，銘曰：“律權(quán)石，重四鈞，同律度量衡，有新氏造?！?議者未詳，或以為瑞。參軍續(xù)咸曰：“王莽時物也?！逼鋾r兵亂之后，典度堙滅， 遂命下禮官為準(zhǔn)程定式。又得一鼎，容四升，中有大錢三十文，曰：“百當(dāng)千，千 當(dāng)萬?！倍︺懯?，篆書不可曉，藏之于永豐倉。因此令公私行錢，而人情不樂， 乃出公絹市錢，限中絹匹一千二百，下絹八百。然百姓私買中絹四千，下絹二千， 巧利者賤買私錢，貴賣于官，坐死者十?dāng)?shù)人，而錢終不行。勒徙洛陽銅馬、翁仲二 于襄國，列之永豐門。

　　祖逖牙門童建害新蔡內(nèi)史周密，遣使降于勒。勒斬之，送首于祖逖，曰：“天 下之惡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卞亚彩箞笾x。自是兗 豫間壘壁叛者，逖皆不納，二州之人率多兩屬矣。

　　勒令武鄉(xiāng)耆舊赴襄國。既至，勒親與鄉(xiāng)老齒坐歡飲，語及平生。初，勒與李陽 鄰居，歲常爭麻池，迭相驅(qū)擊。至是，謂父老曰：“李陽，壯士也，何以不來？漚 麻是布衣之恨，孤方崇信于天下，寧讎匹夫乎！”乃使召陽。既至，勒與酣謔，引 陽臂笑曰：“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币蛸n甲第一區(qū)，拜參軍都尉。令 曰：“武鄉(xiāng)，吾之豐沛，萬歲之后，魂靈當(dāng)歸之，其復(fù)之三世?！崩找园傩帐紡?fù)業(yè)， 資儲未豐，于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酒，行之?dāng)?shù)年，無復(fù)釀?wù)摺?/p>

　　尋署石季龍為車騎將軍，率騎三萬討鮮卑郁粥于離石，俘獲及牛馬十余萬，郁 粥奔烏丸，悉降其眾城。

　　先是，勒世子興死，至是，立子弘為世子，領(lǐng)中領(lǐng)軍。

　　遣季龍統(tǒng)中外精卒四萬討徐龕，龕堅守不戰(zhàn)，于是筑室返耕，列長圍以守之。 晉鎮(zhèn)北將軍劉隗降于勒，拜鎮(zhèn)南將軍，封列侯。石季龍攻陷徐龕，送之襄國，勒囊 盛于百尺樓自上Ξ殺之，令步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龕降卒三千。晉兗州刺史劉遐 懼，自鄒山退屯于下邳?，樞皟?nèi)史孫默以瑯邪叛降于勒。徐兗間壘壁多送任請降， 皆就拜守宰。

　　清河張披為程遐長史，遐甚委昵之，張賓舉為別駕，引參政事。遐疾披去己， 又惡賓之權(quán)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于朝，乃使弘之母譖 之曰：“張披與張賓為游俠，門客日百余乘，物望皆歸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 以便國家。”勒然之。至是，披取急召不時至，因此遂殺之。賓知遐之間己，遂弗 敢請。無幾，以遐為右長史，總執(zhí)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懼，赴于程氏矣。

　　時祖逖卒，勒始侵寇邊戍。勒征虜石他敗王師于酂西，執(zhí)將軍衛(wèi)榮而歸。征北 將軍祖約懼，退如壽春。勒境內(nèi)大疫，死者十二三，乃罷徽文殿作。遣其將王陽屯 于豫州，有窺窬之志，于是兵難日尋，梁鄭之間騷然矣。

　　又遣季龍統(tǒng)中外步騎四萬討曹嶷。先是，嶷議欲徙海中，保根余山，會疾疫甚， 計未及就。季龍進(jìn)兵圍廣固，東萊太守劉巴、長廣太守呂披皆以郡降。以石他為征 東將軍，擊羌胡于河西。左軍石挺濟(jì)師于廣固，曹嶷降，送于襄國。勒害之，坑其 眾三萬。季龍將盡殺嶷眾，其青州刺史劉征曰：“今留征，使牧人也；無人焉牧， 征將歸矣?！奔君埬肆裟信甙倏谂湔鳎?zhèn)廣固。青州諸郡縣壘壁盡陷。

　　勒司州刺史石生攻晉揚(yáng)武將軍郭誦于陽翟，不克，進(jìn)寇襄城，俘獲千余而還。

　　勒以參軍樊垣清貧，擢授章武內(nèi)史。既而入辭，勒見坦衣冠弊壞，大驚曰： “樊參軍何貧之甚也！”坦性誠樸，率然而對曰：“頃遭羯賊無道，資財蕩盡。” 勒笑曰：“羯賊乃爾暴掠邪！今當(dāng)相償耳?！碧勾髴?，叩頭泣謝。勒曰：“孤律自 防俗士，不關(guān)卿輩老書生也?！辟n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以勵貪俗。

　　勒將兵都尉石瞻寇下邳，敗晉將軍劉長，遂寇蘭陵，又?jǐn)∨沓莾?nèi)史劉續(xù)。東莞 太守竺珍、東海太守蕭誕以郡叛降于勒。

　　勒親臨大小學(xué)，考諸學(xué)生經(jīng)義，尤高者賞帛有差。勒雅好文學(xué)，雖在軍旅，常 令儒生讀史書而聽之，每以其意論古帝王善惡，朝賢儒士聽者莫不歸美焉。嘗使人 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后，大驚曰：“此法當(dāng)失，何得遂成天下！”至留 侯諫，乃曰：“賴有此耳?！逼涮熨Y英達(dá)如此。

　　勒征徐、揚(yáng)州兵，會石瞻于下邳，劉遐懼，又自下邳奔于泗汭。

　　石生攻劉曜河內(nèi)太守尹平于新安，斬之，克壘壁十余，降掠五千余戶而歸。自 是劉、石禍結(jié)，兵戈日交，河?xùn)|、弘農(nóng)間百姓無聊矣。

　　以右常侍霍皓為勸課大夫，與典農(nóng)使者硃表、典勸都尉陸充等循行州郡，核定 戶籍，勸課農(nóng)桑。農(nóng)桑最修者賜五大夫。

　　使石生自延壽關(guān)出寇許潁，俘獲萬余，降者二萬，生遂攻陷康城。晉將軍郭誦 追生，生大敗，死者千余。生收散卒，屯于康城。勒汲郡內(nèi)史石聰聞生敗，馳救之， 進(jìn)攻郭默，俘獲男女二千余人。石聰攻敗晉將李矩、郭默等。

　　勒將狩于近郊，主簿程瑯諫曰：“劉、馬刺客，離布如林，變起倉卒，帝王亦 一夫之?dāng)扯?。孫策之禍可不慮乎！且枯木朽株盡能為害，馳騁之弊，今古戒之。” 勒勃然曰：“吾干力自可，足能裁量。但知卿文書事，不須白此輩也?！笔侨罩皤F， 馬觸木而死，勒亦幾殆，乃曰：“不用忠臣言，吾之過也?！蹦速n瑯朝服錦絹，爵 關(guān)內(nèi)侯。于是朝臣謁見，忠言競進(jìn)矣。

　　晉都尉魯潛叛，以許昌降于勒。石瞻攻陷晉兗州刺史檀斌于鄒山，斌死之。勒 西夷中郎將王勝襲殺并州刺史崔琨、上黨內(nèi)史王昚，以并州叛于勒。先是，石季龍 攻劉曜將劉岳于石梁，至是，石梁潰，執(zhí)岳送襄國。季龍又攻王勝于并州，殺之。 李矩以劉岳之?dāng)∫?，懼，自滎陽遁歸。矩長史崔宣率矩眾二千降于勒。于是盡有司 之地，徐豫濱淮諸郡縣皆降之。

　　勒命徙洛陽晷影于襄國，列之單于庭。銘佐命功臣三十九人于石函，置于建德 前殿。立桑梓苑于襄國。

　　勒嘗夜微行，檢察營衛(wèi)，赍繒帛金銀以賂門者求出。永昌門門候王假欲收捕之， 從者至，乃止。旦召假以為振忠都尉，爵關(guān)內(nèi)侯。勒如苑鄉(xiāng)，召記室參軍徐光，光 醉不至。以光物情所湊，常不平之，因此發(fā)怒，退為牙門。勒自苑鄉(xiāng)如鄴，徐光侍 直，慍然攘袂振紛，仰視不顧。勒因而惡之，讓光曰：“何負(fù)卿而敢怏怏邪！”于 是幽光并其妻子于獄。

　　勒既將營鄴宮，又欲以其世子弘為鎮(zhèn)，密與程遐謀之。石季龍自以勛效之重， 仗鄴為基，雅無去意。及修構(gòu)三臺，遷其家室，季龍深恨遐，遣左右數(shù)十人夜入遐 宅，奸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勒以弘鎮(zhèn)鄴，配禁兵萬人，車騎所統(tǒng)五十四營悉配之， 以驍騎領(lǐng)門臣祭酒王陽專統(tǒng)六夷以輔之。

　　石聰攻壽春，不克，遂寇逡遒、阜陵，殺掠五千余人，京師大震。

　　濟(jì)岷太守劉闿、將軍張闔等叛，害下邳內(nèi)史夏侯嘉，以下邳降于石生。

　　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羨于邾，陷之。

　　龍驤將軍王國叛，以南郡降于勒。晉彭城內(nèi)史劉續(xù)復(fù)據(jù)蘭陵、石城，石瞻攻陷 之。

　　勒令州郡，有墳發(fā)掘不掩覆者推劾之，骸骨暴露者縣為備棺衾之具。以牙門將 王波為記室參軍，典定九流，始立秀、孝試經(jīng)之制。

　　茌平令師歡獲黑兔，獻(xiàn)之于勒，程遐等以為勒“龍飛革命之祥，于晉以水承金， 兔陰精之獸，玄為水色，此示殿下宜速副天人之望也?！庇谑谴笊?，以咸和三年改 年曰太和。

　　石堪攻晉豫州刺史祖約于壽春，屯師淮上。晉龍驤將軍王國以南郡叛降于堪。 南陽都尉董幼叛，率襄陽之眾又降于堪。祖約諸將佐皆陰遣使附于勒。石聰與堪濟(jì) 淮，陷壽春，祖約奔?xì)v陽，壽春百姓陷于聰者二萬余戶。

　　劉曜敗季龍于高候，遂圍洛陽。勒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jìn)等皆降之，襄 國大震。勒將親救洛陽，左右長史、司馬郭敖、程遐等固諫曰：“劉曜乘勝雄盛， 難與爭鋒，金墉糧豐，攻之未可卒拔。曜懸軍千里，勢不支久。不可親動，動無萬 全，大業(yè)去矣。”勒大怒，按劍叱遐等出。于是赦徐光，召而謂之曰：“劉曜乘高 候之勢，圍守洛陽，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dāng)也。然曜帶甲十萬，攻一城而百日不 克，師老卒殆，以我初銳擊之，可一戰(zhàn)而擒。若洛陽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 北，席卷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親行，卿以為何如？”光對曰：“劉曜乘 高候之勢而不能進(jìn)臨襄國，更守金墉，此其無能為也。懸軍三時，亡攻戰(zhàn)之利，若 鸞旗親駕，必望旌奔敗。定天下之計，在今一舉。今此機(jī)會，所謂天授，授而弗應(yīng)， 禍之攸集。”勒笑曰：“光之言是也?！狈饒D澄亦謂勒曰：“大軍若出，必擒劉曜?！?勒尤悅，使內(nèi)外戒嚴(yán)，有諫者斬。命石堪、石聰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統(tǒng)見眾會滎陽， 使石季龍進(jìn)據(jù)石門，以左衛(wèi)石邃都督中軍事，勒統(tǒng)步騎四萬赴金墉，濟(jì)自大堨。先 是，流澌風(fēng)猛，軍至，冰泮清和，濟(jì)畢，流澌大至，勒以為神靈之助也，命曰靈昌 津。勒顧謂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關(guān)，上計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者成擒 也。”諸軍集于成皋，步卒六萬，騎二萬七千。勒見曜無守軍，大悅，舉手指天， 又自指額曰：“天也！”乃卷甲銜枚而詭道兼路，出于鞏、訾之間。知曜陳其軍十 余萬于城西，彌悅，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統(tǒng)步騎四萬人自宣陽門，升故 太極前殿。季龍步卒三萬，自城北而西，攻其中軍，石堪、石聰?shù)雀饕跃T八千， 城西而北，擊其前鋒，大戰(zhàn)于西陽門。勒躬貫甲胄，出自閶闔，夾擊之。曜軍大潰， 石堪執(zhí)曜，送之以徇于軍，斬首五萬余級，枕尸于金谷。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 人耳，今已獲之，其敕將士抑鋒止銳，縱其歸命之路。”乃旋師。使征東石邃等帥 騎衛(wèi)曜而北。

　　及是，祖約舉兵敗，降于勒，勒使王波讓之曰：“卿逆極勢窮，方來歸命，吾 朝豈逋逃之藪邪？而卿敢有靦面目也?！笔局郧昂笙瓡?，乃赦之。

　　劉曜子熙等去長安，奔于上邽，遣季龍討之。

　　勒巡行州諸郡，引見高年、孝悌、力田、文學(xué)之士，班賜谷帛有差。令遠(yuǎn)近牧 守宣告屬城，諸所欲言，靡有隱諱，使知區(qū)區(qū)之朝虛渴讜言也。

　　季龍克上邽，遣主簿趙封送傳國玉璽、金璽、太子玉璽各一于勒。季龍進(jìn)攻集 木且羌于河西，克之，俘獲數(shù)萬，秦、隴悉平。涼州牧張駿大懼，遣使稱籓，貢方 物于勒，徙氐羌十五萬落于司、冀州。

　　勒群臣議以勒功業(yè)既隆，祥符并萃，宜時革徽號以答乾坤之望，于是石季龍等 奉皇帝璽綬，上尊號于勒，勒弗許。群臣固請，勒乃以咸和五年僭號趙天王，行皇 帝事。尊其祖邪曰宣王，父周曰元王。立其妻劉氏為王后，世子弘為太子。署其子 宏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大單于，封秦王；左衛(wèi)將軍斌 太原王；小子恢為輔國將軍、南陽王；中山公季龍為太尉、守尚書令、中山王；石 生河?xùn)|王；石堪彭城王；以季龍子邃為冀州刺史，封齊王，加散騎常侍、武衛(wèi)將軍； 宣左將軍；挺侍中、梁王。署左長史郭敖為尚書左仆射，右長史程遐為右仆射、領(lǐng) 吏部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為尚書，署參 軍事徐光為中書令、領(lǐng)秘書監(jiān)。論功封爵，開國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 縣公二十六人，侯二十二人，其余文武各有差。侍中任播等參議，以趙承金為水德， 旗幟尚玄，牲牡尚白，子社丑臘，勒從之。勒下書曰：“自今有疑難大事，八坐及 委丞郎赍詣東堂，詮詳平?jīng)Q。其有軍國要務(wù)須啟，有令仆尚書隨局入陳，勿避寒暑 昏夜也?！?/p>

　　勒以祖約不忠于本朝，誅之，及其諸子至親屬百余人。

　　群臣固請勒宜即尊號，勒乃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nèi)，改元曰建平，自襄國都臨 漳。追尊其高祖曰順皇，曾祖曰威皇，祖曰宣皇，父曰世宗元皇帝，妣曰元昭皇太 后，文武封進(jìn)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又定昭儀、夫人位視上公，貴嬪、貴人 視列侯，員各一人；三英、九華視伯，淑媛、淑儀視子，容華、美人視男，務(wù)簡賢 淑，不限員數(shù)。

　　勒荊州監(jiān)軍郭敬、南蠻校尉董幼寇襄陽。勒驛敕敬退屯樊城，戒之使偃藏旗幟， 寂若無人，彼若使人觀察，則告之曰：“自愛堅守，后七八日大騎將至，相策不復(fù) 得走矣?！本词谷嗽●R于津，周而復(fù)始，晝夜不絕。偵諜還告南中郎將周撫，撫以 為勒軍大至，懼而奔武昌。敬入襄陽，軍無私掠，百姓安之。晉平北將軍魏該弟遐 等率該部眾自石城降于敬。敬毀襄陽，遷其百姓于沔北，城樊城以戍之。

　　秦州休屠王羌叛于勒，刺史臨深遣司馬管光帥州軍討之，為羌所敗，隴右大擾， 氐羌悉叛。勒遣石生進(jìn)據(jù)隴城。王羌兄子擢與羌有仇，生乃賂擢，與掎擊之。羌敗， 奔涼州。徙秦州夷豪五千余戶于雍州。

　　勒下書曰：“自今諸有處法，悉依科令。吾所忿戮、怒發(fā)中旨者，若德位已高， 不宜訓(xùn)罰，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譴，門下皆各列奏之，吾當(dāng)思擇而行也?！碧?陽人陳豬妻一產(chǎn)三男，賜其衣帛廩食，乳婢一口，復(fù)三歲勿事。時高句麗、肅慎致 其楛矢，宇文屋孤并獻(xiàn)名馬于勒。涼州牧張駿遣長史馬詵奉圖送高昌、于闐、鄯善、 大宛使，獻(xiàn)其方物。晉荊州牧陶侃遣兼長史王敷聘于勒，致江南之珍寶奇獸。秦州 送白獸、白鹿，荊州送白雉、白兔，濟(jì)陰木連理，甘露降苑鄉(xiāng)。勒以休瑞并臻，遐 方慕義，赦三歲刑已下，均百姓去年逋調(diào)；特赦涼州殊死，涼州計吏皆拜郎中，賜 絹十匹，綿十斤。勒南郊，有白氣自壇屬天，勒大悅，還宮，赦四歲刑。遣使封張 駿武威郡公，食涼州諸郡。勒親耕藉田，還宮，赦五歲刑，賜其公卿已下金帛有差。 勒以日蝕，避正殿三日，令群公卿士各上封事。禁州郡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 能興云致雨，有益于百姓者，郡縣更為立祠堂，殖嘉樹，準(zhǔn)岳瀆已下為差等。

　　勒將營鄴宮，廷尉續(xù)咸上書切諫。勒大怒，曰：“不斬此老臣。朕宮不得成也！” 敕御史收之。中書令徐光進(jìn)曰：“陛下天資聰睿，超邁唐虞，而更不欲聞忠臣之言， 豈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當(dāng)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斬列卿 乎！”勒嘆曰：“為人君不得自專如是！豈不識此言之忠乎？向戲之爾。人家有百 匹資，尚欲市別宅，況有天下之富，萬乘之尊乎！終當(dāng)繕之耳。且敕停作，成吾直 臣之氣也?！币蛸n咸絹百匹，稻百斛。又下書令公卿百僚歲薦賢良、方正、直言、 秀異、至孝、廉清各一人，答策上第者拜議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其舉人得遞 相薦引，廣招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臺于襄國城西。時大雨霖，中山西北暴水， 流漂巨木百余萬根，集于堂陽。勒大悅，謂公卿曰：“諸卿知不？此非為災(zāi)也，天 意欲吾營鄴都耳?！庇谑橇钌俑瓮簟⒍妓拐邚垵u等監(jiān)營鄴宮，勒親授規(guī)模。

　　蜀梓潼、建平、漢固三郡蠻巴降于勒。

　　勒以成周土中，漢晉舊京，復(fù)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陽為南都，置行臺治書侍 御史于洛陽。

　　勒因饗高句麗、宇文屋孤使，酒酣，謂徐光曰：“朕方自古開基何等主也？” 對曰：“陛下神武籌略邁于高皇，雄藝卓犖超絕魏祖，自三王已來無可比也，其軒 轅之亞乎！”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亦以太過。朕若逢高皇，當(dāng)北面而事之， 與韓彭競鞭而爭先耳。脫遇光武，當(dāng)并驅(qū)于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當(dāng)礌 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dá)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 天下也。朕當(dāng)在二劉之間耳，軒轅豈所擬乎！”其群臣皆頓首稱萬歲。

　　晉將軍趙胤攻克馬頭，石堪遣將軍韓雍救之，至則無及，遂寇南沙、海虞，俘 獲五千余人。初，郭敬之退據(jù)樊城也，王師復(fù)戍襄陽。至是，敬又攻陷之，留戍而 歸。

　　暴風(fēng)大雨，震電建德殿端門、襄國市西門，殺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雞子， 平地三尺，洿下丈余，行人禽獸死者萬數(shù)，歷太原、樂平、武鄉(xiāng)、趙郡、廣平、鉅 鹿千余里，樹木摧折，禾稼蕩然。勒正服于東堂，以問徐光曰：“歷代已來有斯災(zāi) 幾也？”光對曰：“周、漢、魏、晉皆有之，雖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為變， 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禁寒食，介推，帝鄉(xiāng)之神也，歷代所尊，或者以為未宜替也。 一人吁嗟，王道尚為之虧，況群神怨憾而不怒動上帝乎！縱不能令天下同爾，介山 左右，晉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崩障聲唬骸昂臣炔⒅葜f風(fēng)，朕生其 俗，不能異也。前者外議以子推諸侯之臣，王者不應(yīng)為忌，故從其議，倘或由之而 致斯災(zāi)乎！子推雖朕鄉(xiāng)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亂也，尚書其促檢舊典定議以聞?！?有司奏以子推歷代攸尊，請普復(fù)寒食，更為植嘉樹，立祠堂，給戶奉祀。勒黃門郎 韋謏駁曰：“案《春秋》，藏冰失道，陰氣發(fā)泄為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復(fù)何所致？ 此自陰陽乖錯所為耳。且子推賢者，曷為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雖為 冰室，懼所藏之冰不在固陰沍寒之地，多皆山川之側(cè)，氣泄為雹也。以子推忠賢， 令綿、介之間奉之為允，于天下則不通矣?！崩諒闹Ｓ谑沁w冰室于重陰凝寒之所， 并州復(fù)寒食如初。

　　勒令其太子省可尚書奏事，使中常侍嚴(yán)震參綜可否，征伐刑斷大事乃呈之。自 是震威權(quán)之盛過于主相矣。季龍之門可設(shè)雀羅，季龍愈怏怏不悅。

　　郭敬南掠江西，晉南中郎將桓宣承其虛攻樊城，取城中之眾而去。敬旋師救樊， 追戰(zhàn)于涅水。敬前軍大敗，宣亦死傷太半，盡取所掠而止。宣遂南取襄陽，留軍戍 之。

　　勒如鄴，臨石季龍第，謂之曰：“功力不可并興，待宮殿成后，當(dāng)為王起第， 勿以卑小悒悒也。”季龍免冠拜謝，勒曰：“與王共有天下，何所謝也！”有流星 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極西南流五十余丈，光明燭地，墜于河，聲聞九百余里。 黑龍見鄴井中，勒觀龍有喜色。朝其群臣于鄴。

　　命郡國立學(xué)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顯升臺府。 于是擢拜太學(xué)生五人為佐著作郎，錄述時事。時大旱，勒親臨廷尉錄囚徒，五歲刑 已下皆輕決遣之，重者賜酒食，聽沐浴，一須秋論。還未及宮，澍雨大降。

　　勒如其灃水宮，因疾甚而還。召石季龍與其太子弘、中常侍嚴(yán)震等待疾禁中。 季龍矯命絕弘、震及內(nèi)外群臣親戚，勒疾之增損莫有知者。詐召石宏、石堪還襄國。 勒疾小瘳，見宏，驚曰：“秦王何故來邪？使王籓鎮(zhèn)，正備今日。有呼者邪？自來 也？有呼者誅之！”季龍大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謹(jǐn)遣之?！睌?shù)日復(fù)問之， 季龍曰：“奉詔即遣，今已半路矣?！备I宏在外，遂不遣之。

　　廣阿蝗。季龍密遣其子邃率騎三千游于蝗所。熒惑人昴。星隕于鄴東北六十里， 初赤黑黃云如幕，長數(shù)十匹，交錯，聲如雷震，墜地氣熱如火，塵起連天。時有耕 者往視之，土猶燃沸，見有一石方尺余，青色而輕，擊之間聲如磬。

　　勒疾甚，遺令：“三日而葬，內(nèi)外百僚既葬除服，無禁婚娶、祭祀、飲酒、食 肉，征鎮(zhèn)牧守不得輒離所司以奔喪，斂以時服，載以常車，無藏金寶，無內(nèi)器玩。 大雅沖幼，恐非能構(gòu)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典，無違朕命。大雅與斌宜善相維 持，司馬氏汝等之殷鑒，其務(wù)于敦穆也。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為將來口實。” 以咸和七年死，時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夜瘞山谷，莫知其所，備文物虛葬，號高 平陵。偽謚明皇帝，廟號高祖。

　　弘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幼有孝行，以恭謙自守，受經(jīng)于杜嘏，誦律于續(xù)咸。 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專以文業(yè)教也。”于是使劉征、任播授以兵書，王陽教 之擊刺。立為世子，領(lǐng)中領(lǐng)軍，尋暑衛(wèi)將軍，使領(lǐng)開府辟召，后鎮(zhèn)鄴。

　　勒僭位，立為太子。虛襟愛士，好為文詠，其所親昵，莫非儒素。勒謂徐光曰： “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惫庠唬骸皾h祖以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圣 人之后，必世勝殘，天之道也?！崩沾髳偂９庖蛟唬骸盎侍尤市毓?，中山王雄 暴多詐，陛下一旦不諱，臣恐社稷必危，宜漸奪中山威權(quán)，使太子早參朝政?！崩?納之。程遐又言于勒曰：“中山王勇武權(quán)智，群臣莫有及者。觀其志也，自陛下之 外，視之蔑如。兼荷專征歲久，威振外內(nèi)，性又不仁，殘忍無賴。其諸子并長，皆 預(yù)兵權(quán)。陛下在，自當(dāng)無他，恐其怏怏不可輔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計?！崩?曰：“今天下未平，兵難未已，大雅沖幼，宜任強(qiáng)輔。中山佐命功臣，親同魯衛(wèi)， 方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言也。卿當(dāng)恐輔幼主之日，不得獨(dú)擅帝舅之權(quán)故耳。吾 亦當(dāng)參卿于顧命，勿為過懼也?！卞谄唬骸俺妓哉咧凉菹乱运劫n距，豈明 主開襟納說，忠臣必盡之義乎！中山雖為皇太后所養(yǎng)，非陛下天屬，不可以親義期 也。杖陛下神規(guī)，微建鷹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榮，亦以足矣。魏任司馬懿父 子，終于鼎祚淪移，以此而觀，中山豈將來有益者乎！臣因緣多幸，托瓜葛于東宮， 臣而不竭言于陛下，而誰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見社稷不復(fù)血食矣。”勒不 聽。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將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 齒于吾二人，恐非但國危，亦為家禍，當(dāng)為安國寧家之計，不可坐而受禍也?！惫?復(fù)承間言于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內(nèi)，而神色不悅者何也？”勒曰：“吳、 蜀未平，書軌不一，司馬家猶不絕于丹陽，恐后之人將以吾為不應(yīng)符錄，每一思之， 不覺見于神色?！惫庠唬骸俺家员菹聻閼n腹心之患，而何暇更憂四支手！何則？魏 承漢運(yùn)，為正朔帝王，劉備雖紹興巴、蜀，亦不可謂漢不滅也。吳雖跨江東，豈有 虧魏美？陛下既苞括二都，為中國帝王，彼司馬家兒復(fù)何異玄德，李氏亦猶孫權(quán)。 符箓不在陛下，竟欲安歸？此四支之輕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 英武亞于陛下，兼其殘暴多奸，見利忘義，無伊、霍之忠。父子爵位之重，勢傾王 室。觀其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于東宮曲宴，有輕皇太子之色。陛下隱忍容之， 臣恐陛下萬年之后，宗廟必生荊刺，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圖之?！崩漳?，而 竟不從。

　　及勒死，季龍執(zhí)弘使臨軒，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衛(wèi)，文 武靡不奔散。弘大懼，讓位于季龍。季龍曰：“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亂之！”弘 泣而固讓，季龍怒曰：“若其不堪，天下自當(dāng)有大議，何足預(yù)論！”遂以咸和七年 逼立之，改年曰延熙，文武百僚進(jìn)位一等。誅程遐、徐光。弘策拜季龍為丞相、魏 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邑，總攝百揆。季龍偽固讓，久而受命， 赦其境內(nèi)殊死已下，立季龍妻鄭氏為魏王后，子邃為魏太子，加使持節(jié)、侍中、大 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宣為使持節(jié)、車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封河 間王；韜為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齊王，鑒代王，苞樂平王；徙太原 王斌為章武王。勒文武舊臣皆補(bǔ)左右丞相閑任，季龍府僚舊昵悉署臺省禁要。命太 子宮曰崇訓(xùn)宮，勒妻劉氏已下皆居之。簡其美淑及勒車馬、珍寶、服御之上者，皆 入于己署。鎮(zhèn)軍夔安領(lǐng)左仆射，尚書郭殷為右仆射。

　　劉氏謂石堪曰：“皇祚之滅不復(fù)久矣，王將何以圖之？”堪曰：“先帝舊臣皆 已斥外，眾旅不復(fù)由人，宮殿之內(nèi)無所措籌，臣請出奔袞州，據(jù)廩丘，挾南陽王為 盟主，宣太后詔于諸牧守征鎮(zhèn)，令各率義兵同討桀逆，蔑不濟(jì)也。”劉氏曰：“事 急矣，便可速發(fā)，恐事淹變生?！笨霸S諾，微服輕騎襲袞州，失期，不克，遂南奔 譙城。季龍遣其將郭太等追擊之，獲堪于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征石恢還于襄 國。劉氏謀泄，季龍殺之。尊弘母程氏為皇太后。

　　時石生鎮(zhèn)關(guān)中，石朗鎮(zhèn)洛陽，皆起兵于二鎮(zhèn)。季龍留子邃守襄國，統(tǒng)步騎七萬 攻郎于金墉。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進(jìn)師攻長安，以石挺為前鋒大都督。生遣 將軍郭權(quán)率鮮卑涉璝部眾二萬為前鋒距之，生統(tǒng)大軍繼發(fā)，次于蒲坂。前鋒及挺大 戰(zhàn)潼關(guān)，敗績，挺及丞相左長史劉隗皆戰(zhàn)死，季龍退奔澠池，枕尸三百余里。鮮卑 密通于季龍，背生而擊之。生時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也，懼，單馬奔長安。郭權(quán)乃 復(fù)收眾三千，與越騎校尉石廣相持于渭汭。生遂去長安，潛于雞頭山。將軍蔣英固 守長安。季龍聞生之奔也，進(jìn)師入關(guān)，進(jìn)攻長安，旬余拔之，斬蔣英等。分遣諸將 屯于汧。徙雍、秦州華戎十余萬戶于關(guān)東。生部下斬生于雞頭山。季龍還襄國，大 赦，諷弘命己建魏臺，一如魏輔漢故事。

　　郭權(quán)以生敗，據(jù)上邽以歸順，詔以權(quán)為鎮(zhèn)西將軍、秦州刺史，于是京兆、新平、 扶風(fēng)、馮翊、北地皆應(yīng)之。弘鎮(zhèn)西石廣與權(quán)戰(zhàn)，敗績。季龍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 騎四萬討之，次于華陰。上邽豪族害權(quán)以降。徙秦州三萬余戶于青、并二州諸郡。 南氐、楊難敵等送任通和。長安陳良夫奔于黑羌，招誘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擾北地、 馮翊，與石斌相持。石韜等率騎掎句大之后，與斌夾擊，敗之，句大奔于馬蘭山。 郭敖等懸軍追北，為羌所敗，死者十七八。斌等收軍還于三城。季龍聞而大怒，遣 使殺郭敖。石宏有怒言，季龍幽之。

　　弘赍璽綬親詣季龍，諭禪位意。季龍曰：“天下人自當(dāng)有議，何為自論此也！” 弘還宮，對其母流涕曰：“先帝真無復(fù)遺矣！”俄而季龍遣丞相郭殷持節(jié)入，廢弘 為海陽王。弘安步就車，容色自若，謂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統(tǒng)，顧慚群后，此亦 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宮人慟哭。咸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 于崇訓(xùn)宮，尋殺之，在位二年，時年二十二。

　　張賓，字孟孫，趙郡中丘人也。父瑤，中山太守。賓少好學(xué)，博涉經(jīng)史，不為 章句，闊達(dá)有大節(jié)，常謂昆弟曰：“吾自言智算鑒識不后子房，但不遇高祖耳?！?為中丘王帳下都督，非其好也，病免。及永嘉大亂，石勒為劉元海輔漢將軍，與諸 將下山東，賓謂所親曰：“吾歷觀諸將多矣，獨(dú)胡將軍可與共成大事?！蹦颂釀?門，大呼請見，勒亦未之奇也。后漸進(jìn)規(guī)謨，乃異之，引為謀主。機(jī)不虛發(fā)，算無 遺策，成勒之基業(yè)，皆賓之勛也。及為右長史、大執(zhí)法，封濮陽侯，任遇優(yōu)顯，寵 冠當(dāng)時，而謙虛敬慎，開襟下士，士無賢愚，造之者莫不得盡其情焉。肅清百僚， 屏絕私昵，入則格言，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 “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與為比也。

　　及卒，勒親臨哭之，哀慟左右，贈散騎常侍、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謚曰景。 將葬，送于正陽門，望之流涕，顧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奪吾右侯之早也！” 程遐代為右長史，勒每與遐議，有所不合，輒嘆曰：“右侯舍我去，令我與此輩共 事，豈非酷乎！”因流涕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