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列傳·卷二十四

　　李順

　　李順，字德正，趙郡平棘人也。父系，慕容垂散騎侍郎，東武城令，治有能名。 太祖定中原，以系為平棘令。年老，卒于家。贈寧朔將軍、趙郡太守、平棘男。順 博涉經(jīng)史，有才策，知名于世。神瑞中，中書博士，轉(zhuǎn)中書侍郎。始光初，從征蠕 蠕。以籌略之功，拜后軍將軍，仍賜爵平棘子，加奮威將軍。

　　世祖將討赫連昌，謂崔浩曰：“朕前北征，李順獻(xiàn)策數(shù)事，實(shí)合經(jīng)略大謀。今 欲使總攝前驅(qū)之事，卿以為何如？”浩對曰：“順智足周務(wù)，實(shí)如圣旨。但臣與之 婚姻，深知其行，然性果于去就，不可專委?！笔雷婺酥埂３鹾频苋㈨樏?，又以弟 子娶順女，雖二門婚媾，而浩頗輕順，順又弗之伏也。由是潛相猜忌，故浩毀之。 至統(tǒng)萬，大破昌軍，順謀功居右，轉(zhuǎn)拜左軍將軍。后征統(tǒng)萬，遷前將軍，授之以兵。 昌出逆戰(zhàn)，順督勒士眾，破其左軍。及克統(tǒng)萬，世祖賜諸將珍寶雜物，順固辭，唯 取書數(shù)千卷。世祖善之。至京論功，以順為給事黃門侍郎，賜奴婢十五戶，帛千匹。 又從擊赫連定于平?jīng)?。三秦平，遷散騎常侍，進(jìn)爵為侯，加征虜將軍，遷四部尚書， 甚見寵待。

　　沮渠蒙遜以河西內(nèi)附，世祖欲精簡行人。崔浩曰：“蒙遜稱蕃，款著河右，若 俾遐域流通，殊荒畢至，宜令清德重臣奉詔褒慰，尚書李順即其人也?！笔雷嬖唬?“順納言大臣，固不宜先為此使。若蒙遜身執(zhí)玉帛而朝于朕，復(fù)何以加之？”浩曰： “邢貞使吳，亦魏之太常。茍事是宜，無嫌于重。爾日之行，豈吳王入觀也?！笔?祖從之，以順為太常，策拜蒙遜為太傅、涼王。使還，拜使持節(jié)、都督秦雍梁益四 州諸軍事、寧西將軍、開府、長安鎮(zhèn)都大將，進(jìn)爵高平公。未幾，復(fù)徵為四部尚書， 加散騎常侍。

　　延和初，復(fù)使涼州，蒙遜遣中兵校郎楊定歸白順曰：“年衰多疹，舊患發(fā)動， 腰腳不隨，不堪伏拜。比三五日，消息小差，當(dāng)相見。”順曰：“王之年老，朝廷 所知。以王祗執(zhí)臣禮，別有詔旨，豈得自安不見上使也?！泵蛇d翌日延順入，至庭 中，而蒙遜箕坐隱幾，無動起之狀。順正色大言曰：“不謂此叟無禮乃至于是！今 則覆亡之不恤，而敢陵侮天地?；晟袷乓?，何用見之？”將握節(jié)而出。蒙遜使定歸 追于庭曰：“太常既雅恕衰疾，傳云朝廷有不拜之詔，是以敢自安耳。若太常曰： ‘爾拜爾跽，而不祗命?！鼓诵〕贾镆??！表樢媾唬骸褒R桓公九合諸侯，一 匡天下。周王賜胙，命曰：伯舅無下拜。而桓公奉遵臣節(jié)，降而拜受。今君雖功高 勛厚，未若小白之勤朝廷，雖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詔。如便偃蹇自大，此乃速禍之 道，非圖久安之計(jì)。若朝廷震怒，遂相吞滅，悔何及哉！”蒙遜曰：“太常規(guī)之以 古烈，懼之以天威，敢不翹悚，敬聽休命。”遂拜伏盡禮。禮畢，蒙遜曰：“夫恃 德者昌，恃力者亡。朝廷頃來征伐屢克，境宇已博，但當(dāng)循理此民，亦足興治。然 專務(wù)討擊，恐不可常勝。”順曰：“昔太祖廓定洪基，造有區(qū)夏。太宗承統(tǒng)，王業(yè) 惟新。自圣上臨御，志寧四海。是以戎車屢駕，親冒風(fēng)霜，滅赫連于三秦，走蠕蠕 于漠北。辟土開邊，隸首不紀(jì);僵尸截馘， 所在成觀。除蕩暴虐，存飖黎庶，威震 八荒，聲被九域。自古以來，用兵之美，未有今日之盛。是以遐方荒俗之氓，莫不 翹足抗手，斂衽屈膝。天兵四臨，昭德罰罪，何云恃力？夫圣王之用兵也，征南蠻 則北狄怨，討西戎則東夷恨，天子安得己哉？”蒙遜曰：“誠如來言，則涼土之民， 亦愿魏帝遠(yuǎn)至，何為復(fù)遽驛告警，不舍晝夜？意君之所言，殆為虛事?！表樤唬?“苗民叛帝舜而親暴君，有扈違后啟而從逆主。咸懾逼于近地，牽制于兇威，自古 而然，豈獨(dú)涼民也？”

　　順既使還，世祖問與蒙遜往復(fù)之辭，及蒙遜政教得失。順曰：“蒙遜專威河右 三十許年，經(jīng)涉艱難，粗識機(jī)變，又綏集荒陬，遠(yuǎn)人頗亦畏服。雖不能貽厥孫謀， 猶足以終其一世。前歲表許十月送曇無懺，及臣往迎，便乖本意。不忠不信，于是 而甚。禮者身之輿，敬者行之本。未有無禮不敬而能久享福祿。以臣觀之，不復(fù)周 矣?！笔雷嬖唬骸叭羧缜溲?，則效在無遠(yuǎn)，其子必復(fù)襲世，襲世之后，早晚當(dāng)滅？” 順對曰：“臣略見其子，并非才俊，能保一隅。如聞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若 繼蒙遜者必此人也。然比之于父，僉云不逮。殆天所用資圣明也?！笔雷嬖唬骸半?今方事于東，末暇營西，如卿所言，三五年間不足為晚。且停前計(jì)，以為后圖?！?既而蒙遜死問至，世祖謂順曰：“卿言蒙遜死，今則驗(yàn)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 朕克涼州，亦當(dāng)不遠(yuǎn)。”于是賜絹千匹，廊馬一乘，進(jìn)號安西將軍。寵待彌厚，政 之巨細(xì)無所不參。崔浩惡之。

　　順凡使涼州十有二返，世祖稱其能。而蒙遜數(shù)與順游宴，頗有悖慢之言，恐順 東還泄之朝廷，尋以金寶納順懷中，故蒙遜罪釁得不聞徹。浩知之，密言于世祖， 世祖未之信。太延三年，順復(fù)使涼州，及還，世祖曰：“昔與卿密圖，期之無遠(yuǎn)。 但以頃年東伐，末遑西顧，荏苒之間，遂及于此。今和龍既平，三方無事，比繕甲 治兵，指營河右，掃蕩萬里，今其時也。卿往復(fù)積歲，洞鑒廢興，若朕此年行師， 當(dāng)克以不？”順對曰：“臣疇日所啟，私謂如然。但民勞既久，未獲寧息，不可頻 動，以增勞悴。愿待他年?！笔雷鎻闹Ｎ迥?，議征涼州，順議以涼州乏水草，不 宜遠(yuǎn)征。與崔浩庭諍。浩固執(zhí)為宜征。世祖從浩議。及至姑臧，甚豐水草。世祖與 恭宗書以言其事，頗銜順。后謂浩曰：“卿昔所言，今果驗(yàn)矣?！焙圃唬骸俺贾?言，虛實(shí)皆如此類。”初，蒙遜有西域沙門曇無讖，微有方術(shù)。世祖召順令蒙遜送 之京邑。順受蒙遜金，聽其殺之。世祖克涼州后，聞而嫌順。涼土既平，詔順差次 群臣，賜以爵位。順頗受納，品第不平。涼州人徐桀發(fā)其事。浩又毀之，云：“順 昔受牧犍父子重賂，每言涼州無水草，不可行師。及陛下至姑臧，水草豐足。其詐 如此，幾誤國事。不忠若是，反言臣讒之于陛下?！笔雷娲笈?，真君三年遂刑順于 城西。

　　順?biāo)篮髷?shù)年，其從父弟孝伯為世祖知重，居中用事。及浩之誅，世祖怒甚，謂 孝伯曰：”卿從兄往雖誤國，朕意亦未便至此。由浩譖毀，朕忿遂盛。殺卿從兄者， 浩也?！被逝d初，順子敷等貴寵，顯祖追贈順侍中、鎮(zhèn)西大將軍、太尉公、高平王、 謚曰宣王，妻邢氏曰孝妃。順?biāo)淖印?

　　長子敷，字景文。真君二年，選入中書教學(xué)。以忠謹(jǐn)給侍東宮。又為中散，與 李、盧遐、度世等并以聰敏內(nèi)參機(jī)密，出入詔命。敷性謙恭，加有文學(xué)，高宗寵 遇之。遷秘書下大夫，典掌要切，加前軍將軍，賜爵平棘子。后兼錄南部，遷散騎 常侍、南部尚書、中書監(jiān)，領(lǐng)內(nèi)外秘書。襲爵高平公。朝政大議，事無不關(guān)。及劉 彧徐州刺史薛安都、司州刺史常珍奇以彭城，懸瓠降附，于時朝議，謂彼誠偽未可 信保，敷乃固執(zhí)必然，曰：“劉氏喪亂，釁起蕭墻，骨肉內(nèi)離，籓屏外叛。今以皇 朝之靈，兵馬之力，兼并之會，宜在于今。況安都，珍奇識機(jī)歸命，奉誠萬里，小 民元元，企仰皇化。今之事機(jī)，安可復(fù)失？”于是眾議乃同，遣師接援?；春庉?， 敷有力焉。

　　敷既見待二世，兄弟親戚在朝者十有余人。弟弈又有寵于文明太后。李列其 隱罪二十余條，顯祖大怒，皇興四年冬，誅敷兄弟，削順位號為庶人。敷從弟顯德、 妹夫廣平宋叔珍等，皆坐關(guān)亂公私，同時伏法。敷兄弟敦崇孝義，家門有禮。至于 居喪法度，吉兇書記，皆合典則，為北州所稱美。既致斯禍，時人嘆惜之。

　　敷長子伯和。次仲良，與父俱死。伯和走竄歲余，為人執(zhí)法，殺之。伯和有庶 子孝祖，年小藏免。后敷妻崔氏得出宮，養(yǎng)之。至平?jīng)鎏亍?

　　敷弟式，字景則。學(xué)業(yè)知名。歷散騎常侍、平東將軍、西兗州刺史，濮陽侯。 式自以家據(jù)權(quán)要，心慮危禍，常敕津吏：臺有使者，必先啟告，然后渡之。既而使 人平曉卒至，津吏欲先告式，使者紿云：“我須南過，不停此州，不煩令刺史知也?！?津人信之，與使俱渡。使者既濟(jì)，突入執(zhí)式赴都，與兄俱死。

　　式子憲，字仲軌。清粹，善風(fēng)儀，好學(xué)，有器度。太和初，襲爵，又降為伯。 拜秘書中散，雅為高祖所賞。稍遷散騎侍郎，接對蕭衍使蕭探、范云。以母老乞歸 養(yǎng)，拜趙郡太守。趙修與其州里。修歸葬父母也，牧守以下畏之累跡，惟憲不為之 屈，時人高之。轉(zhuǎn)授驍騎將軍、尚書左丞、長兼吏部郎中。遷長兼司徒左長史、定 州大中正。尋遷河南尹。參議新令于尚書上省。永平三年，出為左將軍、兗州刺史。 四年，坐事除名。后以黨附高肇，為御史所劾。事具《高聰傳》。正光二年二月， 肅宗講于國子堂，召憲預(yù)聽，又以子騫為國子生。四年，拜光祿大夫，復(fù)本爵濮陽 伯。五年，除持節(jié)、安四將軍、行雍州刺史。尋除七兵尚書，加撫軍將軍。

　　孝昌初，元法僧據(jù)徐州反叛。詔憲為使持節(jié)，假鎮(zhèn)東將軍，徐州督都，與安豐 王延明，臨淮王丐等討之。會蕭衍遣其豫章王綜據(jù)彭城，俄而綜降。徐州既平，詔 遣兼黃門侍郎常景詣軍慰勞，賜憲驊馬一匹，仍除征東將軍、揚(yáng)州刺史、淮南大都 督。二年，蕭衍遣其平北將軍元樹，右衛(wèi)將軍胡龍牙，護(hù)軍將軍夏侯亶等來寇壽陽。 樹等從下蔡軍于城之東北，亶從黎漿而屯于城南。憲謂不先破元樹等，則夏侯亶無 由可克，乃遣子長鈞率眾逆戰(zhàn)。軍敗，長鈞見執(zhí)。樹等乘之，憲力屈，以城降。因 求還國，衍聽歸。既至，敕付延尉。三年秋，憲女婿安樂王鑒據(jù)相州反。靈太后謂 鑒心懷劫脅，遂詔賜憲死，時年五十八。永熙中，贈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定冀相殷 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定州刺史，謚曰文靜。

　　子希遠(yuǎn)，字景沖。早卒。

　　子祖悛，襲祖爵。齊受禪，例降。

　　希遠(yuǎn)兄長鈞，興和中，梁州驃騎府長史。

　　希遠(yuǎn)第二弟希宗，字景玄。出后憲兄。性寬和，儀貌雅麗，涉獵書傳，有文才。 起家太尉參軍事，轉(zhuǎn)直后，領(lǐng)侍御史，遷通直散騎常侍。尋為東南道行臺邸珍右丞， 與諸軍討賊于彭沛，克之，轉(zhuǎn)齊獻(xiàn)武王大行臺郎中。遷散騎常侍、中軍大將軍、金 紫光祿大夫。獻(xiàn)武王擢為中外府長史，為齊王納其第二女。希宗以人望兼美，深見 禮遇。出行上黨太守。尋而遘疾，興和二年四月卒于郡，年四十。贈使持節(jié)、都督 定冀滄瀛殷五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殷州刺史、謚曰文簡。

　　長子祖升，武定末，太子洗馬。

　　希宗弟希仁，字景山。武定末，國子祭酒、兼給事黃門侍郎。

　　希仁弟騫，字希義。博涉經(jīng)史，文藻富盛。年十四，國子學(xué)生。以聰達(dá)見知。 歷大將軍府法曹參軍、太宰府主簿，轉(zhuǎn)中散大夫，遷中書舍人，加通直散騎常侍。 曾為《釋情賦》曰：

　　單閼之年，無射之月，余承乏攝官，直于本省。對九重之清切，望八襲之崢嶸， 感代序以長懷，觀爽氣而軫慮?；\樊之念既多，寥廓之想彌切。含毫有思，斐然成 賦。猶潘生之《秋興》，王子之《登閣》也。廁鄭璞于周寶，編魚目于隨珠，未敢 自同作者，蓋亦各言爾志云。

　　荷峻極之層構(gòu)，導(dǎo)積石之洪流。有馬形而謨舜，亦龍德而史周。爰相趙之鴻烈， 逮籓魏之優(yōu)游。為衢樽于上葉，號木鐸于前修。若豢龍之不隕，似窮葉之世濟(jì)。故 抱玉而懷珠，且滋蘭而樹蕙?；蛑坶钥飼r，或棲遲以卒歲。尚無忝于先人，諒貽 厥于來裔。書金冊以葳蕤，布銀繩而昭哳。清風(fēng)忽其緬邈，啟皇祖于庚寅。李伯仁 《上東門銘》曰：“上東少陽，厥位在寅。條風(fēng)動物，月值孟春。”王武子詩曰： “于顯我王，緝乘斯民?？∶饔械?，嚴(yán)恭惟寅?！?/p>

　　逢軒教之方洽，遇周命之惟 新。譬龍虎其有合，信山川而降神。若勝庭之五杰，似不速之三人。協(xié)嗜欲于將至， 豈物色而方臻。荷天寵以來儀，步康衢而騁力。如乾元之利貞，若坤四之方直。內(nèi) 弼諧于本朝，外辟土于殊域。乘紫氛以厲羽，負(fù)青天而鼓翼。既公侯之必復(fù)，亦慶 緒之所融。績并樹于八凱，道俱升于二宮。遂遵流以至海，且因岳而為嵩。同羽儀 于班氏，均載德于楊公。何日月之逾邁，引寒暑而相終。委晉會于弱齒，遺堂構(gòu)于 微躬。

　　嗟蒙昧之無取，故告舍而不及。已濩落而少成，又擁腫而無立，愧精堅(jiān)于百煉， 慚忠信于十邑。非圭璋之特達(dá)，詎芳菲之易襲。末砥礪以自進(jìn)，寧琢磨而成章。乘 宋子之萬字，異應(yīng)生之五行。不請觀于石室，豈借書于晉皇。求班莊而不遂，況蔡 文之可望？參四科其末獲，入三選而誰許。本無聲于梁魏，故末聞于陳汝。居玉石 以多迷，宅顯晦而乘所。既無懷于四至，安有情于再舉？雖衣冠之末胄，而世祿之 緒余。等渤澥之乘雁，類九罭之逃魚。處江淮而不變，對朝市而閑居?？贞H門以靖 軌，非論道而修書。少賓客于季彥，謝朋交于太初。

　　在正光之御歷，實(shí)明皇之拱已。曾問政于上學(xué)，著為君而我齒。叫閽人以望予， 遂陟降于庭止。同崔駟之謁帝，若謝兼之來仕。逮孝莊之入統(tǒng)，乃道喪而時昏。水 群飛于溟海，火載燎于中原。延膠船而越水，若朽索而乘奔。玉羊失而無御，金雞 亡而不存。天步忽其多難，橫流且其云始。既云擾而海沸，亦岳立而棋峙。睇三綱 之日紊，見四維之不理。顧茂草以傷懷，視匪車而思起。雖風(fēng)雨之如晦，亮膠喈而 不已。自牽役于宰朝，實(shí)有懷于胥恥。在下僚而棲屑，愿奮迅于泥滓。眷故鄉(xiāng)以臨 睨，悵有動于思?xì)w。越來流以鼓枻，朔北風(fēng)而結(jié)騑。入成都之舊宅，反觀津之故扉。 乃曲肱而不悶，信抱甕而無機(jī)。且耕而食，且蠶而衣。恆一日以自省，亦三月而無 違。游仁義之肴覈，采墳素之精微。誠因閑而養(yǎng)拙，亦有樂于嘉肥。

　　及勾芒御節(jié)，姑洗之首，散遲遲于麗日，發(fā)依依于弱柳。鳥間關(guān)以呼庭，花芬 披而落牖。聽乃越于笙簧，望有逾于新婦。襲成服以逍遙，愿良辰而聊厚。乃席垅 而踞石，遂嘯儔而命偶。同浴沂之五六，似禊洛之八九。或促膝以持肩，或援笙而 鼓缶。賓奉萬年之觴，主報千金之壽。各笑語而卒獲，傳禮義于不朽。斯蓋先民之 所樂，而余心之所守也。至于少昊為帝，庚辛處躔，視墟里之蕭蕭，過寒夜之綿綿。 積霜靄于近援，起泬寥于遠(yuǎn)天。思多端以類長，若臨水而登山。幸出游之或?qū)憽＜?觀濤之可蠲。遂杖策緩步，或漁或田。弋鳧雁于清溪，釣魴鯉于深泉。張廣幕，布 長筵。酌濁酒，割芳鮮。起《白雪》于促柱，奉《綠水》于危弦。賦《湛露》而不 已。歌《驪駒》而未旋。跌蕩世俗之外，疏散造化之間。人生行樂，聊用永年。

　　悟柱下之稱工，聞首陽之為拙。既有惜于菰懸，且自悲于井渫。訪鄭詹之格言， 求季主之高說。去衡門以策駟，望象魏而投轍。服毳衣以從務(wù)，乘大車而就列。比 汗海而無紀(jì)，喻江河而有缺。眷重地而懼深，念索米而慚結(jié)

　　運(yùn)有折于玉斗，時忽亡于金鏡。始蒙塵以播蕩，卒流彘而居鄭。彼上天之降鑒， 實(shí)下民之請命。因艱難以隆基，據(jù)殷憂而啟圣，調(diào)南風(fēng)以負(fù)扆，居北辰而為政，創(chuàng) 彝倫于九疇，班平章于百姓。喻繩契以論蹤，援成昭而比盛。酌徙鎬之故典，究遷 毫之遺令。奄四海以為家，開七百而增慶。睹禮樂之方隆，信光華之始映。百揆郁 以時序，四門穆其惟清。如得人于漢世，比多士于周庭。有一匡以作相，或十亂而 為楨。各秉文而經(jīng)武，故天平而地成。伊余身之忝穢，得再入于承明。執(zhí)綸言之猶 紼，戴會弁之如星。非巡潰以窺井，信夕惕而懷驚。

　　承周任之有言，攬老子之知足。奉炯誡以周旋，抱徽猷而與屬。每有偃于唯塵， 恆興言于寵辱。思散發(fā)以抽簪，愿全真而守樸。眷疏傅以徘徊，望申公而躑躅。冀 鄙志之獲展，庶微愿之逢時。歌致命而可卜，詠歸田而有期。揖帝城以高逝，與人 事而長辭。擊壤而頌，結(jié)草而嬉。援巢父以戲潁，追許子而升箕。供暮餐于沆瀣， 給朝餌于瓊芝。同糟離而無別，混名實(shí)而不治。放言肆欲，無慮無思。何鷦鷯之 可賦，鴻鵠之為詩哉！

　　尋加散騎常侍，殷州大中正、鎮(zhèn)南將軍、尚書左丞，仍以本官兼散騎常侍使蕭 衍。后坐事免，論者以為非罪。

　　騫嘗贈親友盧元明、魏收詩曰：“幽樓多暇日，纟駕萃荒坰。南瞻帶宮雉， 北睇拒畦瀛。流火時將末，懸炭漸云輕。寒風(fēng)率已厲，秋水寂無聲。層陰蔽長野， 凍雨暗窮汀。侶浴浮還沒，孤飛息且驚。三褫俄終歲，一丸曾未營。閑居同洛涘， 歸身款武城。稍旅原思藋，坐蘿尹勤荊。監(jiān)河愛斗水，蘇子惜余明。益州達(dá)友趣， 廷尉辯交情。豈若忻蓬蓽，收志偶沉冥。”

　　后詔兼太府少卿。尋除征南將軍、給事黃門侍郎。死于晉陽。所著詩賦碑誄， 別有集錄。贈本將軍、太常、殷州刺史。齊受禪，重贈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殷滄二 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仍殷州刺史，謚曰文惠。

　　騫弟希禮，字景節(jié)。武定末，通直散騎常侍。

　　希遠(yuǎn)庶長兄長劍，興和中，梁州驃騎府長史。

　　式弟弈，字景世。美容貌，有才藝。早歷顯職，散騎常侍、宿衛(wèi)監(jiān)、都官尚書、 安平侯。與兄敷同死。太和初，文明太后追念弈兄弟，仍誅李，存問憲等一二家， 歲時賜以布帛。

　　弈別生弟冏，字道度。少為中散。逃避得免。太和中，拜下大夫、南部給事。 出為龍驤將軍、南豫州刺史。還，拜冠軍將軍。尋除光祿大夫，守度支尚書。二十 一年，高祖幸長安，冏以咸陽山河險固，秦漢舊部，古稱陸海，勸高祖去洛陽而都 之。后高祖引見，笑而謂之曰：“卿一昨有啟，欲朕都此。昔婁敬一說，漢祖即日 西駕。尚書今以西京說朕，仍使朕不廢東轅，當(dāng)是獻(xiàn)可理殊，所以今古相反耳?！?冏對曰：“昔漢高祖起于布衣，欲藉險以自固，婁敬之言，合于本旨。今陛下百世 重光，德洽四海，事同隆周，均其職貢，是以愚臣獻(xiàn)說，不能上動?！备咦娲髳?。 其年冏卒。賜錢二十萬，布百匹，朝服一具，衣一襲。冏性鯁烈，敢直言，常面折 高祖，彈駁公卿，無所回避，百僚皆憚之。高祖常加優(yōu)禮，故車駕巡幸，恆兼尚書 右仆射。雖才學(xué)不及諸兄，然公強(qiáng)當(dāng)世，堪濟(jì)過之。

　　子祐，字長禧。篤穆友于，見稱于世。歷位給事中、尚書祠部郎、相州撫軍府 長史、司空從事中郎、博陵太守。所在亦以清干著稱。

　　祐弟太，字季寧。涉歷書傳。太尉行軍員外郎。

　　順弟修基，陳留太守。卒。

　　子探幽。探幽兄子洪鸞，河間太守。

　　洪鸞孫悕杰，樂陵太守。武定中，以貪污賜死。

　　修基季弟惲，字善祖，小字藥囊。少有高名，為中書侍郎。從世祖征涼州，戰(zhàn) 沒。時人咸惜焉。

　　初順與從兄靈，從弟孝伯并以學(xué)識器業(yè)見重于晨，故能砥礪宗族，競名修尚。 靈與族叔詵，族弟熙等俱被徵。事在高允《高士頌》。詵，字令孫。京兆太守。詵 后繼。缺。

　　秀林，小名榼。性強(qiáng)直。太和中，自中書博士為頓丘相，豪右畏之，試守博陵 郡，抑強(qiáng)扶弱，政以威嚴(yán)為名。以母憂去職。后為太尉諮議參軍、假節(jié)、行荊州事。 拜司徒司馬，加冠軍將軍、定州大中正、太中大夫。正光中卒，年六十三。贈左將 軍、齊州刺史。

　　子裔，字徽伯。出后秀林兄鳳林。裔初除汝南王悅常侍，稍遷定州別駕。孝昌 中，為定州鎮(zhèn)軍長史，加輔國將軍，帶博陵太守。于時逆賊杜洛周侵亂州界，尋假 平北將軍，防城都督。賊既圍城，裔潛引洛周，州遂陷沒。洛周僭竊，特?zé)o綱紀(jì)， 至于市令驛帥，咸以為王，呼曰市王，驛王。乃封裔為定州王。洛周尋為葛榮所滅， 裔仍事榮。永安初，爾朱榮既擒葛榮，遂縶裔及高敖曹、薜脩義、李無為等于晉陽。 從榮至洛。榮死乃免。普泰初，以裔為持節(jié)、散騎常侍、安北將軍、兼給事黃門侍 郎，慰勞山東大使。永熙中，除鎮(zhèn)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齊獻(xiàn)武王大丞相諮議參 軍。天平初，以預(yù)定策之功，封固安縣開國伯，食邑四百戶，加征東將軍。車駕遷 鄴，為大行臺右丞，留在洛陽，監(jiān)修宮殿。尋除使持節(jié)、大將軍、陜州刺史。四年 八月，宇文黑獺攻陷州城，被執(zhí)見害，年五十。詔贈使持節(jié)、都督定冀瀛殷四州諸 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司徒公、定州刺史。

　　子直，襲。武定末，司徒屬。齊受禪，例降。

　　裔弟景義，大司馬諮議參軍、殷州大中正。

　　景義弟伯穆，武定末，合州刺史。

　　秀林從弟煥，字仲文，小字丑瑰。有干用。少與酈道元俱為李彪所知。自給事 中轉(zhuǎn)治書侍御史。恆州刺史穆泰據(jù)代都謀反，高祖詔煥與任城王澄推治之。煥先驅(qū) 至州，宣旨曉喻，仍誅泰等。景明初，遷司空從事中郎，蕭寶卷豫州刺史裴叔業(yè)以 壽春歸附，詔煥以本官為軍司，與楊大眼、奚康生等率眾迎接。煥至淮西，叔業(yè)兄 子植遣使送質(zhì)。煥等濟(jì)師，入城撫慰，民咸忻悅。仍行楊州事，賜爵容城伯。軍還， 行河內(nèi)郡事。拜司徒右長史。以荊蠻擾動，敕煥兼散騎常侍慰勞之，降者萬余家。 除輔國將軍、梁州刺史。時武興氐楊集起舉兵作逆，令弟集義邀斷白馬戍。敕假煥 西將軍，督別將石長樂、統(tǒng)軍王佑等與軍司茍金養(yǎng)俱討之，大破集起軍。會秦州民 呂茍兒反，煥仍令長樂等由麥積崖赴援。屬都督元麗至，遂共平之。時氐王楊定進(jìn) 猶據(jù)方山，與茍兒影響，煥密募氐趙芒路斬定進(jìn)。還朝，遇患卒，時年四十四。贈 征虜將軍、幽州刺史，謚曰昭。

　　子密，武定中，襄州刺史秀林族子肅，字彥邕。歷奉朝請、清河王懌郎中令。 稍遷洛陽令、步兵校尉、員外常侍。初諂附侍中元暉，后以左道事侍中穆紹。常裸 身披發(fā)，畫腹銜刀，于隱屏之處為紹求福，故紹愛之。延昌四年，薦肅為黃門郎， 加光祿大夫。肅為性酒狂，熙平初從靈太后幸江陽王繼第，肅時侍飲，頗醉，言辭 不遜，抗辱太傅、清河王懌，為有司彈劾。靈太后怒之，出為章武內(nèi)史。歲余，遷 右將軍、夏州刺史，卒，贈左將軍、齊州刺史。肅從弟曒，字景林。有學(xué)識。初除 奉朝請、太學(xué)博士、司空主薄。以母憂去職。服闋，拜左將軍。正光中，元叉以其 弟羅為青州刺史，曒為羅平東府長史。遷廷尉少卿、殷州大中正。孝昌二年冬，卒， 年五十七。贈平東將軍、齊州刺史，謚曰宣。

　　子慎，武定中，東平太守。

　　曒從弟仲旋，奉朝請、定雍二州長史、太尉諮議、中散、太中大夫、東郡汲郡 二郡太守、司徒左長史、弘農(nóng)太守。先是，宮牛二姓阻險為害，仲旋示以威惠，并 即歸伏。還除衛(wèi)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仍除北雍州刺史，將軍如故。轉(zhuǎn)車騎將軍、 左光祿大夫。天平初，遷都于鄴，以仲旋為營構(gòu)將作，進(jìn)號衛(wèi)大將軍。出除車騎大 將軍、兗州刺史。仲旋以孔子廟墻宇頗有頹毀，遂修改焉。還，除將作大匠。所歷 并清勤有聲。年六十六，卒。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子希良，侍御史。

　　詵從子善，犯孝靜諱。趙郡太守。

　　子顯進(jìn)，州主簿。

　　顯進(jìn)子映，字輝道。南安王國常侍、光州征虜府主簿、相州治中、寧朔將軍、 步兵校尉。孝昌三年冬卒，年四十二。天平中，贈通直散騎常侍、輔國將軍、殷州 刺史。

　　子普濟(jì)，武定中，北海太守。

　　映弟育，字仲遠(yuǎn)。奉朝請。稍遷楊烈將軍、奉東都尉、都督相州防城別將。以 拒葛榮之勛，賜爵趙郡公。后除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天平四年夏卒，年五十 七。贈驃騎大將軍、都官尚書、定州刺史，謚曰貞。

　　子惜，襲。武定末，齊文襄王大將軍府記室參軍。齊受禪，爵例降。

　　顯進(jìn)弟恃顯，位至左中郎將。卒，贈中壘將軍、安州刺史。恃顯養(yǎng)京兆王愉妾 楊氏為女，愉改楊姓為李，而親念恃顯。恃顯子道舒與愉同逆。愉敗，走免。

　　第三子道璩，武定末，范陽太守。

　　道璩弟道瓘，少以父譴被刑，位至中常侍。

　　恃顯弟曄，字季顯，涉歷書史。司徒行參軍。稍遷濟(jì)州輔國府長史。坐兄事免。 后除尚書中兵郎，遷冠軍，中散大夫。正光二年，南荊州刺史桓叔興驅(qū)掠城民，叛 入蕭衍。衍資以兵糧，令筑谷陂城以立洛州，逼土山戍。詔曄持節(jié)，兼尚書左丞為 行臺，督諸軍討叔興，大破之。乘勝拔谷陂，叔興退走。軍還，仍除尚書左丞。出 除洛州刺史，將軍如故。未拜，卒。贈左將軍、齊州刺史。

　　子暉賓，美容貌，寬和沉雅。太學(xué)博士。

　　暉賓弟山儒，少而清立，學(xué)涉群書。山儒少弟大蓋。并早卒。

　　曄族弟孝怡，字悅宗。中書學(xué)生、相州高陽王雍主簿、廣陵王羽掾、新蔡太守、 別將蕭寶夤長史。從中山王英破蕭衍臨川王蕭宏于梁城。除朔州安北府長史，又為 中堅(jiān)將軍、相州鎮(zhèn)北府長史。遷冠軍將軍、魏郡太守。相州刺史、中山王熙據(jù)鄴起 兵也，孝怡陰結(jié)募城民與熙長史柳元章、別駕游荊之等率眾擒熙，賞爵昌樂伯。靈 太后反政，以孝怡叉黨，除名為民。后安樂王鑒鎮(zhèn)鄴，起孝怡為別將。永安初，除 左將軍、太中大夫，仍為防城都督。以拒葛榮之勛，賜爵趙郡公，拜撫軍將軍、光 祿大夫。永安三年，行殷州事。遷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武定六年卒，八十。

　　子思道，儀同開府中兵參軍，武城縣公。

　　熙，字仲熙。神中，與高允等俱被徵，拜中書博士，轉(zhuǎn)侍郎。以使沮渠有功， 賜爵元氏子，加中壘將軍。卒，贈鎮(zhèn)東將軍、豫州刺史，謚曰莊。

　　子季主，襲。卒。贈青州刺史，謚曰貞。

　　子遺元，襲。初除冀州趙郡王干東閣祭酒，累轉(zhuǎn)尚書左民郎中、冀州京兆王愉 功曹參軍，帶扶柳令。為愉所親，逼與同反。愉敗，遺元逃竄，會赦乃雪。復(fù)除兗 州平東府長史。后拜中堅(jiān)將軍、殷州征北將軍長史。卒，年六十三。贈征北將軍、 定州刺史。

　　子恃寧，以父事被刑。武定末，官至中尹。

　　恃寧弟子寧，襲爵。開府默曹參軍。齊受禪，爵例降。

　　熙族孫蘭和，自右將軍歷平陽、勃海二郡太守。

　　蘭和弟蘭集，平昌太守。

　　熙族孫同軌。體貌魁岸，腰帶十圍。學(xué)綜諸經(jīng)，多所治誦，兼讀釋氏，又好醫(yī) 術(shù)。年二十二，舉秀才，射策，除奉朝請，領(lǐng)國子助教。轉(zhuǎn)著作郎，典儀注，修國 史。遷國子博士，加征虜將軍。

　　永熙二年，出帝幸平等寺。僧徒講說，敕同軌論難。音韻閑朗，往復(fù)可觀，出 帝善之。三年春釋菜，詔延公卿學(xué)官于顯陽殿，敕祭酒劉廞講孝經(jīng)，黃門李郁講 《禮記》，中書舍人盧景宣解《大戴禮》《夏小正》篇。時廣招儒學(xué)，引令預(yù)聽。 同軌經(jīng)義素優(yōu)，辯析兼美，而不得執(zhí)經(jīng)，深為慨恨。天平中，轉(zhuǎn)中書侍郎。興和中， 兼通直散騎常侍，使蕭衍。衍深耽釋學(xué)，遂集名僧于其愛敬、同泰二寺，講《涅盤 大品經(jīng)》，引同軌預(yù)席，衍兼遣其臣并共觀聽。同軌論難久之，道俗咸以為善。

　　盧景裕卒，齊獻(xiàn)武王引同軌在館教諸公子，甚嘉禮之。每旦入授，日暮始?xì)w。 緇素請業(yè)者，同軌夜為解說，四時恆爾，不以為倦。武定四年夏卒，年四十七，時 人傷惜之。齊獻(xiàn)武王亦殊嗟悼，賻禭甚厚。贈驃騎大將軍、瀛州刺史，謚曰康。

　　同軌兄義深，武定中，齊州刺史。

　　同軌弟幼舉，安德太守。武定中，以在郡貪污，輒召部曲還京師，棄市。

　　幼舉弟之良，有干用。前將軍，尚書金部郎。卒。

　　之良弟稚廉，武定末，并州儀同開府長史。

　　史臣曰：李順器宇才識，一時推重，謀宣中國，氣折外蕃。所以世祖垂心，而 崔浩側(cè)目。敷式兄弟，位望并高。憲風(fēng)度恢雅，夙重朝列。而遭隨有命，報施俱爽。 嗚呼！以茲盛德，克廣其猷，宗緒扶疏，人位盛顯，可謂李雖舊族，其世唯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