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列傳·卷八十

　　崔覽妻封氏 封卓妻劉氏 魏溥妻房氏 胡長命妻張氏

　　平原女子孫氏房愛親妻崔氏 涇州貞女兕先氏 姚氏婦楊氏 張洪初妻劉氏 董景 起妻張氏

　　陽尼妻高氏 史映周妻耿氏 任城國太妃孟氏 茍金龍妻劉氏 盧元禮妻李氏 河?xùn)|孝女姚氏 刁思遵妻魯氏

　　夫婦人之事，存于織纴組紃、酒漿醯醢而已。至如嫫訓(xùn)軒宮，娥成舜業(yè)，涂山 三母，克昌二邦，殆非匹婦之謂也。若乃明識列操，文辯兼該，聲自閨庭，號顯列 國，子政集之于前，元凱編之于后，隨時綴錄，代不乏人。今書魏世可知者為《列 女傳》。

　　中書侍郎清河崔覽妻封氏，勃海人，散騎常侍愷女也。有才識，聰辯強記，多 所究知，于時婦人莫能及。李敷、公孫文叔雖已貴重，近世故事有所不達(dá)，皆就而 諮請焉。

　　勃海封卓妻，彭城劉氏女也。成婚一夕，卓官于京師，后以事伏法。劉氏在家， 忽然夢想，知卓已死，哀泣不輟。諸嫂喻之不止，經(jīng)旬，兇問果至，遂憤嘆而死。 時人比之秦嘉妻。中書令高允念其義高而名不著，為之詩曰：“兩儀正位，人倫肇 甄。爰制夫婦，統(tǒng)業(yè)承先。雖曰異族，氣猶自然。生則同室，終契黃泉。其一封生 令達(dá)，卓為時彥。內(nèi)協(xié)黃中，外兼三變。誰能作配，克應(yīng)其選。實有華宗，挺生淑 媛。其二京野勢殊，山川乖互。乃奉王命，載馳在路。公務(wù)既弘，私義獲著。因媒 致幣，遘止一暮。其三率我初冠，眷彼弱笄。形由禮比，情以趣諧。忻愿難常，影 跡易乖。悠悠言邁，戚戚長懷。其四時值險屯，橫離塵網(wǎng)。伏锧就刑，身分土壤。 千里雖遐，應(yīng)如影響。良嬪洞感，發(fā)于夢想。其五仰惟親命，俯尋嘉好，誰謂會淺， 義深情到。畢志守窮，誓不二醮。何以驗之？殞身是效。其六人之處世，孰不厚生。 必存于義，所重則輕。結(jié)忿鐘心，甘就幽冥。永捐堂宇，長辭母兄。其七茫茫中野， 翳翳孤丘。葛{藟糸}冥蒙，荊棘四周。理茍不昧，神必俱游。異哉貞婦，曠世靡疇。 其八”

　　鉅鹿魏溥妻，常山房氏女也。父堪，慕容垂貴鄉(xiāng)太守。房氏婉順高明，幼有烈 操。年十六而溥遇病且卒，顧謂之曰：“人生如白駒過隙，死不足恨，但夙心往志。 不聞于沒世矣。良痛母老家貧，供奉無寄；赤子矇眇，血祀孤危。所以抱怨于黃墟 耳。”房垂泣而對曰：“幸承先人余訓(xùn)，出事君子，義在自畢。有志不從，命也。 夫人在堂，稚子襁褓，顧當(dāng)以身少，相感長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大斂，房氏操 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绷餮枞?，助喪者咸皆哀 懼。姑劉氏輟哭而謂曰：“新子何至于此！”房對曰：“新婦少年不幸，實慮父母 未量至情，覬持此自誓耳?！甭勚吣桓袗?。于時子緝生未十旬，鞠育于后房之 內(nèi)，未曾出門。遂終身不聽絲竹，不預(yù)座席。緝年十二，房父母仍存，于是歸寧。 父兄尚有異議，緝竊聞之，以啟母。房命駕紿云他行，因而遂歸，其家弗知之也。 行數(shù)十里方覺。兄弟來追，房哀嘆而不反。其執(zhí)意如此。，訓(xùn)導(dǎo)一子，有母儀法度。 緝所交游有名勝者，則身具酒飯；有不及己者，輒屏臥不餐，須其悔謝乃食。善誘 嚴(yán)訓(xùn)，類皆如是。年六十五而終。緝事在《序傳》。緝子悅為濟(jì)陰太守，吏民立碑 頌德。金紫光祿大夫高閭為其文，序云：“祖母房年在弱笄，艱貞守志，秉恭妻之 操，著自毀之誠?！庇猪炘唬骸半技疤幨?，遘疾夙凋。伉儷秉志，識茂行高。殘形 顯操，誓敦久要。誕茲令胤，幽咸乃昭?！变呶词硕洌试铺幨垦?。

　　樂部郎胡長命妻張氏，事故王氏甚謹(jǐn)。太安中，京師禁酒，張以姑老且患，私 為醖之，為有司所糾。王氏詣曹自告曰：“老病須酒，在家私釀，王所為也?！睆?氏曰：“姑老抱患，張主家事，姑不知釀，其罪在張。”主司疑其罪，不知所處。 平原王陸麗以狀奏，高宗義而赦之。

　　平原鄃縣女子孫氏男玉者，夫為靈縣民所殺。追執(zhí)仇人，男玉欲自殺之，其弟 止而不聽。男玉曰：“女人出適，以夫為天，當(dāng)親自復(fù)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 杖毆殺之。有司處死以聞。顯祖詔曰：“男玉重節(jié)輕身，以義犯法，緣清定罪，理 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愛親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孫之女。性嚴(yán)明高尚，歷覽書傳，多所聞知。 子景伯、景光，崔氏親授經(jīng)義，學(xué)行修明，并為當(dāng)世名士。景伯為清河太守，每有 疑獄，常先請焉。貝丘民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為之悲傷，入白其母。母曰： “吾聞聞不如見，山民未見禮教，何足責(zé)哉？但呼其母來，吾與之同居。其子置汝 左右，令其見汝事吾，或應(yīng)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處之于榻，與之共食。景 伯之溫清，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顏慚，未知心愧， 且可置之。”凡經(jīng)二十余日，其子叩頭流血，其母涕泣乞還，然后聽之，終以孝聞。 其識度厲物如此，竟以壽終。

　　涇州貞女兕先氏，許嫁彭老生為妻，娉幣既畢，未及成禮。兕先率行貞淑，居 貧常自春汲，以養(yǎng)父母。老生輒往逼之，女曰：“與君禮命雖畢，二門多故，未及 相見。何由不稟父母，擅見陵辱！若茍行非禮，正可身死耳?！彼觳豢蠌摹＠仙?而刺殺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臨死謂老生曰：“生身何罪，與君相遇。我所以 執(zhí)節(jié)自固者，寧更有所邀？正欲奉給君耳。今反為君所殺，若魂靈有知，自當(dāng)相報?！?言終而絕。老生持女珠瓔至其叔宅，以告叔。督曰：“此是汝婦，奈何殺之，天不 祐汝！”遂執(zhí)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詔曰：“老生不仁，侵陵貞淑，原 其強暴，便可戮之。而女守禮履節(jié)，沒身不改，雖處草萊，行合古跡，宜賜美名， 以顯風(fēng)操。其標(biāo)墓旌善，號曰：‘貞女’?！?

　　姚氏婦楊氏者，閹人苻承祖姨也。家貧無產(chǎn)業(yè)，及承祖為文明太后所寵貴，親 姻皆求利潤，唯楊獨不欲。常謂其姊曰：“姊雖有一時之榮，不若妹有無憂之樂。” 姊每遺其衣服，多不受，強與之，則云：“我夫家世貧，好衣美服，則使人不安?！?與之奴婢，則云：“我家無食，不能供給。”終不肯受。常著破衣，自執(zhí)勞事。時 受其衣服，多不著，密埋之，設(shè)有著者，污之而后服。承祖每見其寒悴，深恨其母， 謂不供給之。乃啟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語之。 承祖乃遣人乘車往迎之，則厲志不起，遣人強舁于車上，則大哭，言：“爾欲殺我 也！”由是苻家內(nèi)外皆號為癡姨。及承祖敗，有司執(zhí)其二姨至殿庭。一姨致法，以 姚氏婦衣掌弊陋，特免其罪。其識機雖呂嬃亦不過也。

　　滎陽京縣人張洪初妻劉氏，年十七，夫亡，遺腹生子，三歲又沒。其舅姑年老， 朝夕奉養(yǎng)，率禮無違。兄矜其少寡，欲奪而嫁之。劉氏自誓弗許，以終其身。

　　陳留董景起妻張氏。景起早亡，張時年十六，痛夫少喪，哀傷過禮。形容毀頓， 永不沐浴，蔬食長齋。又無兒息，獨守貞操，期以闔棺，鄉(xiāng)曲高之，終見標(biāo)異。

　　漁陽太守陽尼妻高氏，勃海人。學(xué)識有文才，高祖敕令入侍后宮。幽后表啟， 悉其辭也。

　　滎陽史映周妻同郡耿氏女，年十七，適于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周卒。耿氏 恐父母奪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殯。見者莫不悲嘆。屬大使觀風(fēng)，以狀具上，詔 標(biāo)榜門閭。

　　任城國太妃孟氏，鉅鹿人，尚書令、任城王澄之母。澄為揚州之日，率眾出討。 于后賊帥姜慶真陰結(jié)逆黨，襲陷羅城。長史韋纘倉卒失圖，計無所出。孟乃勒兵登 陴，先守要便。激厲文武，安慰新舊，勸以賞罰，喻之逆順，于是咸有奮志。親自 巡守，不避矢石。賊不能克，卒以全城。澄以狀表聞，屬世宗崩，事寢。靈太后后 令曰：“鴻功盛美，實宜垂之永年?！蹦穗酚兴緲浔好馈?

　　茍金龍妻劉氏，平原人也。廷尉少卿劉叔宗之姊。世宗時，金龍為梓潼太守， 郡帶關(guān)城戍主，蕭衍遣眾攻圍，值金龍疾病，不堪部分，眾甚危懼。劉遂率厲城民， 修理戰(zhàn)具，一夜悉成。拒戰(zhàn)百有余日，兵士死傷過半。戍副高景陰圖叛逆，劉斬之， 及其黨與數(shù)十人。自余將士，分衣滅食，勞逸必同，莫不畏而懷之。井在外城，尋 為賊陷，城中絕水，渴死者多。劉乃集諸長幼，喻以忠節(jié)，遂相率告訴于天，俱時 號叫，俄而澍雨。劉命出公私布絹及至衣服，縣之城中，絞而取水，所有雜器悉儲 之。于是人心益固。會益州刺史傅豎眼將至，賊乃退散。豎眼嘆異，具狀奏聞，世 宗嘉之。正光中，賞平昌縣開國子，邑二百戶，授子慶珍，又得二子出身。慶珍卒， 子純陀襲。齊受禪，爵例降。慶珍弟孚，武定末，儀同開府司馬。

　　貞孝女宗者，趙郡栢人，趙郡太守李叔胤之女，范陽盧元禮之妻。性至孝，聞 于州里。父卒，號慟幾絕者數(shù)四，賴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銷瘠， 非人扶不起，及歸夫氏，與母分隔，便飲食日損，涕泣不絕，日就羸篤。盧氏合家 慰喻，不解，乃遣歸寧。還家乃復(fù)故，如此者八九焉。后元禮卒，李追亡撫存，禮 無違者，事姑以孝謹(jǐn)著。母崔，以神龜元年終于洛陽，兇問初到，舉聲慟絕，一宿 乃蘇，水漿不入口者六日。其姑慮其不濟(jì)，親送奔喪。而氣力危殆，自范陽向洛， 八旬方達(dá)，攀襯號踴，遂卒。有司以狀聞。詔曰：“孔子稱毀不滅性，蓋為其廢養(yǎng) 絕類也。李既非嫡子，而孝不勝哀，雖乖俯就，而志厲義遠(yuǎn)，若不加旌異，則無以 勸引澆浮?？勺诽栐唬骸懶⑴凇灼淅餅樾⒌吕?，標(biāo)李盧二門，以惇風(fēng)俗?！?

　　河?xùn)|姚氏女，字女勝，少喪父，無兄弟，母憐而守養(yǎng)。年六七歲，便有孝性， 人言其父者，聞輒垂泣。鄰伍異之。正光中，母死，女勝年十五，哭泣不絕聲，水 漿不入口者數(shù)日，不勝哀，遂死。太守崔游申請為營墓立碑，自為制文，表其門閭， 比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郡城東六里大道北，至今名為孝女冢。

　　滎陽刁思遵妻，魯氏女也。始笄，為思遵所娉，未逾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 寡，許嫁已定，魯聞之，以死自誓。父母不達(dá)其志，遂經(jīng)郡訴，稱刁氏吝護(hù)寡女， 不使歸寧。魯乃與老姑徒步詣司徒府，自告情狀。普泰初，有司聞奏，廢帝詔曰： “貞夫節(jié)婦，古今同尚，可令本司依式標(biāo)榜?！?

　　史臣曰。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