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書·列傳·卷二十八

　　○元坦 元斌 元孝友 元暉業(yè) 元弼 元韶

　　元坦，祖魏獻(xiàn)文皇帝，咸陽王禧第七子。禧誅后，兄翼、樹等五人相繼南奔， 故坦得承襲，改封敷城王。永安初，復(fù)本封咸陽郡王，累遷侍中。莊帝從容謂曰： “王才非荀、蔡，中歲屢遷，當(dāng)由少長(zhǎng)朕家，故有超授?！背?，禧死后，諸子貧乏， 坦兄弟為彭城王勰所收養(yǎng)，故有此言。

　　孝武初，其兄樹見禽。坦見樹既長(zhǎng)且賢，慮其代己，密勸朝廷以法除之。樹知 之，泣渭坦曰：“我往因家難，不能死亡，寄食江湖，受其爵命。今者之來，非由 義至，求活而已，豈望榮華。汝何肆其猜忌，忘在原之義，腰背雖偉，善無可稱?！?坦作色而去。樹死，竟不臨哭。

　　坦歷司徒、太尉、太傅，加侍中、太師、錄尚書事、宗正、司州牧。雖祿厚位 尊，貪求滋甚，賣獄鬻官，不知紀(jì)極。為御史劾奏免官，以王歸第。尋起為特進(jìn)， 出為冀州刺史，專復(fù)聚斂。每百姓納賦，除正稅外，別先責(zé)絹五匹，然后為受。性 好畋漁，無日不出，秋冬獵雉兔，春夏捕魚蟹，鷹犬常數(shù)百頭。自言寧三日不食， 不能一日不獵。入為太傅。齊天保初準(zhǔn)例降爵，封新豐縣公，除特進(jìn)、開府儀同三 司。坐子世寶與通直散騎侍郎彭貴平因酒醉誹謗，妄說圖讖，有司奏當(dāng)死，詔并宥 之。坦配北營(yíng)州，死配所。

　　元斌，字善集，祖魏獻(xiàn)文皇帝。父高陽王雍，從孝莊于河陰遇害。斌少襲祖爵， 歷位侍中、尚書左仆射。斌美儀貌，性寬和，居官重慎，頗為齊文襄愛賞。齊天保 初，準(zhǔn)例降爵，為高陽縣公，拜右光祿大夫。二年，從文宣討契丹還，至白狼河， 以罪賜死。

　　元孝友，祖魏太武皇帝。兄臨淮王彧無子，令孝友襲爵。累遷滄州刺史，為政 溫和，好行小惠，不能清白，而無所侵犯，百姓亦以此便之。魏靜帝宴文襄于華林， 孝友因醉自譽(yù)，又云：“陛下許賜臣能。”帝笑曰：“朕恒聞王自道清?！蔽南逶唬?“臨淮王奉旨舍罪?！庇谑蔷季阈Χ蛔?。

　　孝友明于政理，嘗奏表曰：

　　令制：百家為黨族，二十家為閭，五家為比鄰。百家之內(nèi)，有帥二十五人，征 發(fā)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fù)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 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qǐng)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百家為四閭， 閭二比。計(jì)族少十二丁，得十二匹貲絹。略計(jì)見管之戶應(yīng)二萬馀族，一歲出貲絹二 十四萬匹。十五丁為一番兵，計(jì)得一萬六千兵。此富國(guó)安人之道也。

　　古諸侯娶九女，士一妻一妾。《晉令》：諸王置妾八人；郡君、侯，妾六人。 《官品令》：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 一妾。所以陰教聿修，繼嗣有廣。廣繼嗣孝也，修陰教禮也。而圣朝忽棄此數(shù)，由 來漸久，將相多尚公主，王侯娶后族，故無妾媵，習(xí)以為常。婦人不幸，生逢今世， 舉朝既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設(shè)令人強(qiáng)志廣娶，則家道離索，身事迍邅，內(nèi)外親 知，共相嗤怪。凡今之人，通無準(zhǔn)節(jié)。父母嫁女，則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 忌。以制夫?yàn)閶D德，以能妒為女工。自云不受人欺，畏他笑我。王公猶自一心，已 下何敢二意。夫妒忌之心生，則妻妾之禮廢，妻妾之禮廢，則女淫之兆興，斯臣之 所以毒恨者也。請(qǐng)以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備九女，稱事。二品備七，三品四品 備五，五品六品則一妻二妾。限以一周，悉令充數(shù)。若不充數(shù)，及待妾非禮，使妻 妒加捶撻，免所居官。其妻無子而不娶妾，斯則自絕，無以血食祖父，請(qǐng)科不孝之 罪，離遣其妻。

　　臣之赤心，義唯家國(guó)，欲使吉兇無不合禮，貴賤各有其宜，省人帥以出兵丁， 立倉(cāng)儲(chǔ)以豐谷食，設(shè)賞格以擒奸盜，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信之矣。 又冒申妻妾之?dāng)?shù)，正欲使王侯將相功臣子弟，苗胤滿朝，傳祚無窮。此臣之志也。

　　詔付有司，議奏不同。

　　孝友又言：“今人生為皂隸，葬擬王侯，存沒異途，無復(fù)節(jié)制。崇壯丘隴，盛 飾祭儀，鄰里相榮，稱為至孝。又夫婦之始，王化所先，共食合瓢，足以成禮。而 今之富者彌奢，同牢之設(shè)，甚于祭盤，累魚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鸞鳳斯存。 徒有煩勞，終成委棄。仰惟天意，其或不然。請(qǐng)自茲以后，若婚葬過禮者，以違旨 論。官司不加糾劾，即與同罪。”

　　孝友在尹積年，以法自守，甚著聲稱，然性無骨鯁，善事權(quán)勢(shì)，為正直者所譏。 齊天保初，準(zhǔn)例降爵，封臨淮縣公，拜光祿大夫。二年冬，被詔入晉陽宮，出與元 暉業(yè)同被害。

　　元暉業(yè)，字紹遠(yuǎn)，魏景穆皇帝之玄孫。少險(xiǎn)薄，多與寇盜交通。長(zhǎng)乃變節(jié)，涉 子史，亦頗屬文，而慷慨有志節(jié)。歷位司空、太尉，加特進(jìn)，領(lǐng)中書監(jiān)，錄尚書事。 文襄嘗問之曰：“此何所披覽？”對(duì)曰：“數(shù)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書?！?

　　暉業(yè)以時(shí)運(yùn)漸謝，不復(fù)圖全，唯事飲啖，一日一羊，三日一犢。又嘗賦詩云： “昔居王道泰，濟(jì)濟(jì)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縱橫。”齊初，降封美陽縣公， 開府儀同三司、特進(jìn)。暉業(yè)之在晉陽也，無所交通，居常閑暇，乃撰魏藩王家世， 號(hào)為《辯宗錄》，四十卷，行于世。位望隆重，又以性氣不倫，每被忌。天保二年， 從駕至?xí)x陽，于宮門外罵元韶曰：“爾不及一老嫗，背負(fù)璽與人，何不打碎之。我 出此言，即知死也，然爾亦詎得幾時(shí)！”文宣聞而殺之，亦斬臨淮公孝友。孝友臨 刑，驚惶失措，暉業(yè)神色自若。仍鑿冰沉其尸。暉業(yè)弟昭業(yè)，頗有學(xué)問，位諫議大 夫。莊帝幸洛南，昭業(yè)立于閶闔門外叩馬諫，帝避之而過，后勞勉之。位給事黃門 侍郎、衛(wèi)將軍，右光祿大夫，卒。謚曰文侯。

　　元弼，字輔宗，魏司空暉之子。性剛正，有文學(xué)。位中散大夫。以世嫡應(yīng)襲先 爵。為季父尚書仆射麗因于氏親寵，遂奪弼王爵，橫授同母兄子誕，于是弼絕棄人 事，托疾還私第。宣武中為侍中，弼上表固讓。入嵩山，以穴為室，布衣蔬食，卒。 建元元年，子暉業(yè)訴，復(fù)王爵。永安三年，追贈(zèng)尚書令、司徒公，謚曰文獻(xiàn)。初， 弼嘗夢(mèng)人謂之曰：“君身不得傳世封，其紹先爵者，君長(zhǎng)子紹遠(yuǎn)也。”弼覺，即告 暉業(yè)，終如其言。

　　元韶，字世胄，魏孝莊之侄。避爾朱之難，匿于嵩山。性好學(xué)，美容儀。初， 爾朱榮將入洛，父劭恐，以韶寄所親滎陽太守鄭仲明。仲明尋為城人所殺，韶因亂 與乳母相失，遂與仲明兄子僧副避難。路中為賊逼，僧副恐不免，因令韶下馬。僧 副謂客曰：“窮鳥投人，尚或矜愍，況諸王如何棄乎？”僧副舉刃逼之，客乃退。 韶逢一老母姓程，哀之，隱于私家十馀日，莊帝訪而獲焉，襲封彭城王。齊神武帝 以孝武帝后配之。魏室奇寶，多隨后入韶家。有二玉缽相盛，可轉(zhuǎn)而不可出；馬瑙 榼容三升，玉縫之。皆稱西域鬼作也。歷位太尉、侍中、錄尚書、司州牧，進(jìn)太傅。 齊天保元年，降爵為縣公。

　　韶性行溫裕，以高氏婿，頗膺時(shí)寵。能自謙退，臨人有惠政。好儒學(xué)，禮致才 彥。愛林泉，修第宅，華而不侈。文宣帝剃韶須髯，加以粉黛，衣婦人服以自隨曰： “我以彭城為嬪御?！弊I元氏微弱，比之婦女。

　　十年，太史奏云：“今年當(dāng)除舊布新?！蔽男^韶曰：“漢光武何故中興？” 韶曰：“為誅諸劉不盡?！庇谑悄苏D諸元以厭之。遂以五月誅元世哲、景武等二十 五家，馀十九家并禁止之。韶幽于京畿地牢，絕食，啖衣袖而死。及七月，大誅元 氏，自昭成已下并無遺焉?；蚋缸鏋橥酰蛏沓ＹF顯，或兄弟強(qiáng)壯，皆斬東市。其 嬰兒投于空中，承之以槊。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投尸漳水，剖魚多得爪甲， 都下為之久不食魚。

　　贊曰：元氏蕃熾，馮茲慶靈。道隨終運(yùn)，命偶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