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傳·卷六十七
宇文述云定興 趙行樞 述子化及 司馬德戡 裴虔通 王世充 段達
宇文述,字伯通,代郡武川人也。高祖?zhèn)C與敦、曾祖長壽、祖孤,仕魏,并為 沃野鎮(zhèn)軍主。父盛,仕周,位上柱國、大宗伯。
述少驍銳,便弓馬。年十一時,有相者謂曰:“公子善自愛,后當位極人臣?!?周武帝時,以父軍功,起家拜開府。述性謹密,周大冢宰宇文護甚愛之,以本官領 護親信。及武帝親總萬機,召為左宮伯,累遷英果中大夫,賜爵博陵郡公,改封濮 陽郡公。尉遲迥作亂,述以行軍總管從韋孝寬擊之,破迥將李雋軍于懷州,又與諸 將破尉惇于永平橋。以功超拜上柱國,進爵褒國公。
開皇初拜右衛(wèi)大將軍。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自六合而濟。時韓擒、賀若弼兩 軍趣丹陽,述據(jù)石頭以為聲援。陳主既禽,而蕭瓛、蕭巖據(jù)東吳地。述領行軍總管 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亦受述節(jié)度,于是吳會悉平。 以功授子化及為開府,徙拜安州總管。時晉王廣鎮(zhèn)揚州,甚善于述,奏為壽州總管。 王時陰有奪宗之志,請計于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大王才能蓋世,數(shù)經(jīng)將 領,主上之與內(nèi)宮,咸所鐘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國家大事,能移主上 者,唯楊素耳。移素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共圖廢立?!睍x 王大悅,多赍金寶,資述入關。述數(shù)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共博戲,每陽 不勝,輸所將金寶。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賜述,令與公為歡。” 約大驚曰:“何為者?”述因為王申意。約然其說,退言于素,亦從之。于是晉王 與述情好益密,命述子士及尚南陽公主,后賞賜不可勝計。及晉王為皇太子,以述 為左衛(wèi)率。舊令,率官第四品,以述素貴,遂進率品第三,其見重如此。
煬帝嗣位,拜左衛(wèi)大將軍,參掌武官選事。后改封許國公,尋加開府儀同三司, 每冬正朝會,輒給鼓吹一部。從幸榆林,時鐵勒契弊歌稜攻敗吐谷渾。其部攜散, 遂遣使請降,求救。帝令述以兵撫納降附。吐谷渾見述擁強兵,懼不敢降,遂西遁。 述追至曼頭城,攻拔之。乘勝至赤水城,復拔之。其余黨走屯丘尼川,進擊,大破 之,獲其王公、尚書、將軍二百人。渾主南走雪山,其故地皆空。帝大悅。明年, 從帝西巡至金山,登燕支,述每為斥候。時渾賊復寇張掖,述進擊走之。還至江都 宮,敕述與蘇威常典選舉,參預朝政。述時貴重,委任與威等,其親愛則過之。帝 所得遠方貢獻及四時口味,輒見班賜,中使相望于道。述善于供奉,俯仰折旋,容 止便辟,宿衛(wèi)咸取則焉。又有巧思,凡所裝飾,皆出人意表。數(shù)以奇服異物進宮掖, 由是帝彌悅焉。言無不從,勢傾朝廷。左衛(wèi)將軍張瑾與述連官,嘗有評議,偶不中 意,述張目瞋之,瑾惶懼而走。文武百僚莫敢違忤。性貪鄙,知人有珍異物,必求 取,富商大賈及隴右諸胡子弟,皆接以恩意,呼之為兒。由是競加饋遺,金寶累積。 后庭曳羅綺者甚眾,家僮千余人,皆控良馬,被服金玉。及征高麗,述為扶余道軍 將,臨發(fā),帝謂曰:“禮,七十者行役以婦人從,公宜以家累自隨。古稱婦人不入 軍,謂臨戰(zhàn)時耳。至軍壘間,無所傷也。項籍虞兮,即其故事?!笔雠c九軍至鴨綠 水,糧盡,議欲班師。諸將多異同,述又不測帝意。會乙支文德來詣其營,述先與 于仲文俱奉密旨,令誘執(zhí)文德。既而緩縱,文德逃歸,述內(nèi)不自安,遂與諸將度水 追之。時文德見述軍中多饑色,欲疲述眾,每斗便北。述一日中七戰(zhàn)皆捷,既恃驟 勝,又內(nèi)逼群議,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為營。文德復遣使偽降, 請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弊,不可復戰(zhàn),又平壤險 固,卒難致力,遂因其詐而還。眾半濟,賊擊后軍。于是大潰不可禁止,九軍敗績, 一日一夜,還至鴨綠水,行四百五十里。初度遼,九軍三十萬五千人,及還至遼東 城,唯二千七百人。帝怒,除其名。明年,帝又事遼東,復述官爵,待之如初。從 至遼東,與將軍楊義臣率兵復臨鴨綠水。會楊玄感作亂,帝召述馳驛討玄感。時玄 感逼東都,聞述軍至,西遁將圖關中。述與刑部尚書衛(wèi)玄、右驍衛(wèi)大將軍來護兒、 武衛(wèi)將軍屈突通等躡之。至閿鄉(xiāng)皇天原,與玄感相及,斬其首,傳行在所。復從東 征,至懷遠而還。
突厥之圍雁門也,帝大懼,述請潰圍而出。來護兒及樊子蓋并固諫,帝乃止。 及圍解,次太原,議者多勸帝還京師,帝有難色。述奏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 請便道向洛陽,自潼關入?!钡蹚闹?。尋至東都,又觀望帝意,勸幸江都宮。
述于江都遇疾,及疾篤,帝令中使相望于第,謂述有何言。述曰:“愿陛下一 能降臨?!钡矍菜緦m魏氏謂曰:“公危篤,朕憚相煩動。必有言,可陳也。”述流 涕曰:“臣子化及,早預籓邸,愿陛下哀憐之。士及夙蒙天恩,亦堪驅策。臣死后, 智及不可久留,愿早除之,望不破門戶?!蔽菏戏得?,隱其言,因詭對曰:“述唯 憶陛下耳?!钡坫辉唬骸笆鰬浳乙??”將親臨之,宮人百僚諫乃止。及薨,帝為 廢朝,贈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班劍四十人,辒辌車,前后部鼓吹,謚曰恭。 詔黃門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鴻臚監(jiān)護喪事。
云定興者,附會于述。初,定興女為皇太子勇昭訓,及勇廢,除名配少府。定 興先得昭訓明珠絡帷,私賂于述,自是數(shù)共交游。定興每時節(jié)必有賂遺,并以音樂 干述。述素好著奇服,炫耀時人。定興為制馬韉,于后角上缺方三寸,以露白色, 世輕薄者率仿學之,謂為許公缺勢。又遇天寒,定興曰:“入內(nèi)宿衛(wèi),必當耳冷?!?述曰:“然?!蹦酥茒A頭巾,令深袹耳,人又學之,名為許公袹勢。述大悅曰: “云兄所作,必能變俗。我聞作事可法,故不虛也。”后帝將事四夷,大造兵器, 述薦之,因敕少府工匠并取其節(jié)度。述欲為之求官,謂之曰:“兄所制器仗并合上 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 述因奏曰:“房陵諸子,年并成立,今欲動兵征討,若將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 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币蝤F殺長寧,又遣以下七弟分配嶺表, 于路盡殺之。其年大閱,帝稱甲仗為佳,述奏并云定興之功也。擢授少府丞。十一 年,累遷屯衛(wèi)大將軍。
又有趙行樞者,本太常樂戶,家財億計。述謂為兒,受其賂遺,稱為驍勇,起 家為折沖郎將。
化及,述長子也。性兇險,不循法度,好乘肥挾彈,馳鶩道中,由是長安謂之 輕薄公子。煬帝為太子時,常領千牛出入臥內(nèi)。累遷至太子仆,以受納貨賄,再三 免官。太子嬖昵之。俄而復職,又以其弟士及尚南陽公主。由此益驕,處公卿間, 言辭不遜,多所凌轢。見人子女狗馬珍玩,必請托求之。常與屠販者游,以規(guī)其利。 煬帝即位,拜太仆少卿,益恃舊恩,貪冒尤甚。煬帝幸榆林,化及與弟智及違禁與 突厥交市。帝大怒,囚之數(shù)月。還京師,欲斬之而后入城,解衣辮發(fā)訖,以主救之, 乃釋,并智及并賜述為奴。述薨后,煬帝追憶之,起化及為右屯衛(wèi)將軍,將作少監(jiān)。
時李密據(jù)洛口,煬帝懼,留淮左,不敢還都。從駕驍果多關中人,久客羈旅, 見帝無西還意,謀欲叛歸。時武賁郎將司馬德戡總領驍果,屯于東城,風聞兵士欲 叛,未審,遣校尉元武達陰問知情,因謀構逆。共所善武賁郎將元禮、直閣裴虔通 互相扇惑曰:“聞陛下欲筑宮丹陽,人人并謀逃去。我欲言之,恐先事見誅。今知 而不言,后事發(fā)當族,將如之何?”虔通曰:“主上實爾?!钡玛种^兩人曰: “我聞關中陷沒,李孝常以華陰叛,陛下囚其二弟,將盡殺之。吾輩家屬在西安, 得無此慮?”虔通等曰:“正恐旦暮及誅,計無所出?!钡玛唬骸膀敼糇?,可 與俱去?!彬ǖ仍唬骸罢\如公言。”因遞相招誘。又轉告內(nèi)史舍人元敏、鷹揚郎 將孟景、符璽郎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yī)正張愷等,日夜 聚博,約為刎頸交,言無回避,于坐中輒論叛計,并相然許。時李質在禁,令驍果 守之,中外交通,所謀益急。又趙行樞先交智及;勛侍楊士覽者,宇文氏之甥。二 人同以告智及。智及素狂勃,聞之喜,即共見德戡,期以三月十五日舉兵同叛,劫 十二衛(wèi)武馬,虜掠居人財物西歸。智及曰:“不然。今天實喪隋,英雄并起,因行 大事,此帝王業(yè)也?!钡玛恢?。行樞、世良請以化及為主,約定,方告化及?;?及性駑怯,初聞之,大懼,色動流汗,久之乃定。
義寧二年三月一日,德戡欲告眾人,恐心未一,更譎詐以脅驍果,謂許弘仁、 張愷曰:“君是良醫(yī),國家所使,出言惑眾,眾必信。君可入備身府,遍告所識者, 言陛下聞驍果欲叛,多醖毒酒,因享會,盡鳩殺之,獨與南人留此。群情必駭,因 而舉事,無不諧矣。”其月五日,弘仁等宣布此言,驍果遞相告,謀反逾急。德戡 等知計行,遂以十日總召故人,諭以所為。眾皆伏曰:“唯將軍命!”其夜,奉義 主閉城門,門皆不下鑰,至夜三更。德戡于東城內(nèi)集兵,得數(shù)萬人,舉火與城外相 應。帝聞有聲,問是何事。虔通偽曰:“草坊被燒,外人救火,故喧囂耳?!敝型?隔絕,帝以為然。孟景、智及于城外得千余人,劫候衛(wèi)武賁馮普樂,共布兵捉郭下 街巷。至五更,德戡授虔通兵,以換諸門衛(wèi)士。虔通因自開門,領數(shù)百騎,至成象 殿,殺將軍獨孤盛。武賁郎將元禮遂引兵進。宿衛(wèi)者皆走。虔通進兵排左閤,馳入 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房,指云:“在西閤?!睆耐鶊?zhí)帝。帝謂虔通曰: “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虔通曰:“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奉陛下還京師 耳?!钡墼唬骸凹礊槿隁w?!彬ㄗ岳毡刂?。
至旦,孟景以甲騎迎化及?;拔粗鹿?,戰(zhàn)栗不能言,人有謁之,但低頭據(jù) 案,答曰“罪過”。時士及在公主第,弗之知也。智及遣家僮莊桃樹就第殺之,桃 樹不忍,執(zhí)詣智及,久之乃見釋。化及至城門,德戡迎謁,引入朝堂,號為丞相。 令將帝出江都門以示群賊,因復將入。遣令狐行達弒帝于宮中。又執(zhí)朝臣不同己者 數(shù)十人,及諸王外戚,無少長皆害之。唯留秦孝王子浩,立以為帝。
十余日,奪江都人舟楫,從水路西歸。至顯福宮,宿公麥孟才、折沖郎將沈光 等謀擊化及,反為所害。化及于是入據(jù)六宮,其自奉一如煬帝故事。每帳中南面端 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對。下牙時,方收取啟狀。共奉義、方裕、世良、愷等參 決之。行至徐州,水路不通,復奪人車牛,得二千兩,并載宮人珍寶。其戈甲戎器, 悉令軍士負之。道遠疲極,三軍始怨。
德戡失望,竊謂行樞曰:“君大誤我。當今撥亂,必藉英賢,化及庸暗,事將 必敗,若何?”行樞曰:“廢之何難!”因共李孝本、宇文導師、尹正卿等謀,以 后軍萬余兵襲殺化及,立德戡為主。弘仁知之,密告化及,盡收德戡及支黨殺之。 引兵向東郡,通守王軌以城降之。
元文都推越王侗為主,拜李密為太尉,令擊化及。密壁清淇,與徐世勣以烽火 相應?;皵?shù)戰(zhàn)不利,其將軍于弘達為密所禽,送于侗所,鑊烹之?;凹Z盡,度 永濟渠,與密決戰(zhàn)于童山。遂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人吏,責米粟。王軌 怨之,以城歸李密?;按髴郑约晨D以北諸州。其將陳智略率嶺南驍果萬余 人,張童兒率江東驍果數(shù)千人,皆叛歸李密?;吧杏斜姸f,北走魏縣。張愷與 其將陳伯謀去之,事覺,為化及所殺。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 聚酣宴,奏女樂。醉后,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為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 成,負弒主之名,天下所不納。滅族豈非由汝乎?”抱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 “事捷之日,都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建德!”兄弟數(shù)相斗 鬩,言無長幼,醒而復飲,以此為恆。
自知必敗,乃嘆曰:“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于是鳩殺浩,僭皇帝 位于魏縣,國號許,建元為天壽,置百官。攻元寶藏于魏州,反為所敗,乃東北趣 聊城,將招攜海內(nèi)諸賊。遣士及徇濟北,征求餉饋。大唐遣淮安王神通安撫山東, 神通圍之十余日,不克而退。竇建德悉眾攻之。先是,齊州賊帥王薄聞其多寶物, 詐來投附?;靶胖?,與共居守。至是,薄引建德入城,禽化及,悉虜其眾。先執(zhí) 智及、元武達、孟景、楊士覽、許弘仁等,皆斬之。及以檻車載化及至大陸縣城下, 數(shù)其弒逆,并二子承基、承趾皆斬之,傳首于突厥義城公主,梟之虜庭。士及自濟 北西歸長安。
智及幼頑兇,好與人群聚斗雞,習放鷹狗。初以父功,賜爵濮陽郡公。蒸淫丑 穢,無所不為。其妻長孫氏,妒而告述。述雖為隱,而大忿之,纖芥之愆,必加鞭 棰。弟士及,恃尚主,又輕忽之。唯化及事事營護,父再三欲殺,輒救免之,由是 頗相親昵。遂勸化及遣人入蕃,私為交易。事發(fā),當誅,述獨證智及罪惡,而為化 及請命,帝因兩釋之。述將死,抗表言其兇勃,必且破家。帝后思述,拜智及將作 少監(jiān)。其江都弒逆事,皆智及之謀也?;盀樨┫啵詾橛移蜕?,領十二衛(wèi)大將軍。 及僭號,封齊王。竇建德獲而斬之,并其黨十余人,皆暴死梟首。
司馬德戡,扶風雍人。父元謙,仕周為都督。德戡幼孤,以屠豕自給。有桑門 釋粲,通德戡母娥氏,遂撫教之,因解書計。開皇中,為侍官,漸遷至大都督。從 楊素出討漢王諒,充內(nèi)營左右。進止便僻,俊辯多奸計,素大善之。以勛授儀同三 司。大業(yè)三年,為鷹揚郎將。從討遼左,進位正議大夫,遷武賁郎將。煬帝甚昵之。 從至江都,領左右備身驍果萬人,營于城內(nèi)。因隋末大亂,乃率驍果反,語在化及 事中。既獲煬帝,與黨孟景等推化及為丞相?;笆追獾玛瑸闇貒?,加光祿大夫, 仍統(tǒng)本兵?;耙馍跫芍:髷?shù)日,化及署諸將,分配士卒,乃以德戡為禮部尚書, 外示美遷,實奪其兵也。由是懷怨,所獲賞物皆賂于智及,智及為之言。行至徐州, 舍舟登陸,令德戡將后軍。乃與趙行樞、李孝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謀襲化及, 遣人使于孟海公,結為外助。遷延未發(fā),以待使報。許弘仁、張愷知之,以告化及。 因遣其弟士及陽為游獵,至于后軍。德戡不知事露,出營參謁,因命執(zhí)之,并其黨 與?;柏熤唬骸芭c公戮力共定海內(nèi),出于萬死。今始事成,愿得同守富貴,公 又何為反也?”德戡曰:“本殺昏主,苦其毒害。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 獲已也?!被安粚?,命送至幕下,縊而殺之。
裴虔通,河東人。初,煬帝為晉王,以親信從,稍遷至監(jiān)門校尉。帝即位,擢 舊左右,授宣惠尉。累從征役,至通議大夫。與司馬德戡同謀作亂,先開宮門,騎 至成象殿,殺將軍獨孤盛,執(zhí)帝于西閤?;耙则楣獾摯蠓?、莒國公?;耙?兵之北也,令鎮(zhèn)徐州?;皵『?,歸于大唐,即授徐州總管,轉辰州刺史,封長蛇 男。尋以隋朝弒逆之罪,除名,徙于嶺表而死。
王世充,字行滿,本西域胡人也。祖支頹褥,徙居新豐。頹褥死,其妻少寡, 與儀同王粲野合,生子曰瓊,粲遂納之以為小妻。其父收幼孤,隨母嫁粲,粲愛而 養(yǎng)焉,因姓王氏。官至懷、汴二州長史。
世充卷發(fā)豺聲,沉猜多詭詐,頗窺書傳,尤好兵法,曉龜策推步盈虛,然未嘗 為人言也。開皇中,為左翊衛(wèi),后以軍功拜儀同,授兵部員外郎。善敷奏,明習法 律,而舞弄文墨,高下在心。或有駁難之者,世充利口飾非,辭義鋒起,從雖知其 否而莫能屈,稱為明辯。
煬帝世,累遷至江都郡丞。時帝數(shù)幸江都,世充善候人主顏色,阿諛順旨,每 入言事,帝善之。又以郡丞領江都宮監(jiān),乃雕飾池臺,陰奏遠方珍物,以媚于帝, 由是益昵之。大業(yè)八年,隋始亂,世充內(nèi)懷徼幸,卑身禮士,陰結豪俊,多收眾心。 江淮間人素輕薄,又屬賊盜群起,人多犯法,有系獄抵罪者,世充枉法出之,以樹 私恩。及楊玄感反,吳人硃燮、晉陵人管崇起兵江南以應之,自稱將軍,擁眾十余 萬。帝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不能克。世充募江都萬余人,擊頻破之。每有 克捷,必歸功于下,所獲軍實,皆推與士卒,身無所取。由此人爭為用,功最居多。
十年,齊郡賊帥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有眾十余萬。世充以兵拒之, 而羸師示弱,保都梁山為五柵,相持不戰(zhàn)。后因其懈馳,出兵奮擊,大破之,乘勝 盡滅諸賊,讓以數(shù)十騎遁去,斬首萬人,六畜軍資,莫不盡獲。帝以世充有將帥才 略,始遣領兵,討諸小盜,所向破之。然性多矯偽,詐為善,能自勤苦,以求聲譽。 十一年,突厥圍帝于雁門,世充盡發(fā)江都人往赴難。在軍中,垢面悲泣,曉夜不解 甲,藉草而坐。帝聞之,以為愛己,益信任之。
十二年,遷為江都通守。時厭次人格謙為盜數(shù)年,兵十余萬,在豆子中。世充 破斬之,威振群賊。又擊盧明月,破之于南陽。后還江都,帝大悅,自執(zhí)杯酒以賜 之。時世充又知帝好內(nèi),乃言江淮良家多有美女,愿備后庭,無由自進。帝愈喜, 因密令世充閱觀諸女,資質端麗合法相者,取正庫及應入京物以聘納之。所用不可 勝計,帳上所司云敕別用,不顯其實。有合意者,則厚賞世充,或不中者,又以賚 之。后令以船送東京,而道路賊起,使者苦役,于淮泗中沉船溺殺之者,前后十數(shù)。 或有發(fā)露,世充為秘之,又遽簡閱以供進。是后益見親昵。遇李密攻陷興洛倉,進 逼東都,官軍數(shù)敗,光祿大夫裴仁基以武牢降于密。帝惡之,大發(fā)兵,將討焉。特 發(fā)中詔遣世充為將,軍于洛口以拒密。前后百余戰(zhàn),互有勝負。世充乃引軍度洛水, 逼倉城。李密與戰(zhàn)。世充敗績,赴水溺死者萬余人。時天寒,大雨雪,兵既度水, 衣皆沾濕,在道凍死者又數(shù)萬人,比至河陽,才以千數(shù)。世充自系獄請罪,越王侗 遣使赦之,召令還都。收合亡散,屯于含嘉城中,不敢復出。
宇文化及殺帝于江都,世充與太府卿元文都、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奉侗 為主。侗以世充為吏部尚書,封鄭國公。及侗用元文都、盧楚之謀,拜李密為太尉、 尚書令,密遂稱臣,復以兵拒化及于黎陽,遣使獻捷。眾皆悅,世充獨謂其麾下諸 將曰:“文都之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為李密所禽。且吾軍人馬每與密戰(zhàn), 殺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背龃搜砸约づ浔姟N亩?知而大懼,與楚等謀,將因世充入內(nèi),伏甲而殺之。期有日矣,將軍段達遣女婿張 志以楚等謀告之。世充夜勒兵圍宮城,將軍費曜、田世阇等與戰(zhàn)于東太陽門外。曜 軍敗,世充遂攻門而入。無逸以單騎遁走。獲楚,殺之。時宮門尚閉,世充遣人扣 門言于侗曰:“元文都等欲執(zhí)皇帝降于李密,段達知而以告臣。臣非敢反,誅反者 耳?!蔽亩悸勛?,入奉侗于乾陽殿,陳兵衛(wèi)之。令將帥乘城以拒難,兵敗,侗命開 門以納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衛(wèi)者,明日入謁,頓首流涕而言曰:“文都等無狀, 謀相屠害,事急為此,不敢背國?!倍迸c之盟。世充尋遣韋節(jié)等諷侗,命拜為尚書 左仆射、總督內(nèi)外諸軍事。又授其兄惲為內(nèi)史令,入居禁中。未幾,李密破化及還, 其勁兵良馬多戰(zhàn)死,士卒皆倦。世充欲乘其弊而擊之,恐人心不一,乃假托鬼神, 言夢見周公,乃立祠于洛水之上,遣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討李密,當有大功,不 則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俗信妖妄,故出此言以惑之。眾皆請戰(zhàn),世充簡練精 勇得二萬余人,馬千余匹,營洛水南。密軍偃師北山上,時密新得志于化及,有輕 世充之心,不設壁壘。世充遣二百余騎,潛入北山,伏溪谷中,令軍秣馬蓐食。既 而宵濟,人馬奔馳,比明而薄密。密出兵應之,陣未成列而兩軍合戰(zhàn),其伏兵蔽山 而上,潛登北原,乘高而下,壓密營。營中亂,無能拒者,即入縱火。密軍大驚而 潰,降其將張童兒、陳智略。進下偃師。初,世充兄偉及子玄應隋化及至東郡,密 得而囚之于城中。至是,盡獲之。又執(zhí)密長史邴元真妻子、司馬鄭虔象之母及諸將 子弟,皆撫慰之,各令潛呼其父兄。兵次洛口,元真、鄭虔象等舉倉城以應之。密 以數(shù)十騎遁逸,世充收其眾而還。東盡于海,南至于江,悉來歸附。
世充又令韋節(jié)諷侗,拜己為太尉,置署官屬,以尚書省為其府。尋自稱鄭王, 遣其將高略帥師攻壽安,不利而旋。又帥師攻圍谷州,三日而退。明年,自稱相國, 受九錫,備法物,是后不朝侗矣。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圖讖,世充昵之。法嗣 乃上《孔子閉房記》,畫作丈夫持一干以驅羊。法嗣云:“楊,隋姓也。干一者, 王字也。王居楊后,明相國代隋為帝也。”又取《莊子人間世》、《德充符》二篇 上之,法嗣釋曰:“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則相國名矣。當?shù)卤蝗碎g,而應符命 為天子也?!笔莱浯髳傇唬骸按颂烀病!痹侔菔苤?。即以法嗣為諫議大夫。世充 又羅取雜鳥,書帛系其頸,自言符命而散之于空?;蛴袕椛涞螟B而來獻者,亦拜官 爵。既而廢侗,陰殺之,僭即皇帝位,建元曰開明,國號鄭。
大唐太宗帥師圍之。世充頻出兵,戰(zhàn)輒不利,諸城相繼降款。世充窘迫,遣使 請救于竇建德,建德率兵援之。至武牢,太宗破之,禽建德以詣城下。世充將潰圍 而出,諸將莫有應之者,于是出降。至長安,為仇家所殺。
段達,武威姑臧人。父巖,周朔州刺史。達在周,年始三歲,襲爵襄坦縣公。 及長,身長八尺,美須髯,便弓馬。隋文帝為丞相,以為大都督,領親信兵,常置 左右。及踐祚,為左直齋,遷車騎將軍,督晉王府軍事。以擊高智慧功,授上儀同。 又破汪文進等,加開府。仁壽初,為太子左衛(wèi)副率。大業(yè)初,以籓邸之舊,拜左翊 衛(wèi)將軍。從征吐谷渾,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帝征遼東,平原郝孝德、清河張金稱等 并起為盜,帝令達擊之,數(shù)為金稱等所挫,諸賊輕之,號為段姥。后用鄃令楊善會 謀,更與賊戰(zhàn),方致克捷。還京師,以公事坐免。明年,帝征遼東,使達留守涿郡。 俄復拜左翊衛(wèi)將軍。高陽魏刀兒聚眾,自號歷山飛,寇掠燕、趙。達率涿郡通守郭 絢擊敗之。時盜賊既多,達不能因機決勝,唯持重自守,時人皆謂之為怯懦。
十二年,帝幸江都宮,詔達與太府卿元文都等留守東都。李密縱兵侵掠城下, 達與監(jiān)門郎將龐玉、武牙郎將霍世舉御之,以功遷左驍衛(wèi)大將軍。王世充之敗也, 密進據(jù)北芒,來薄上春門,達與判戶部尚書韋津拒之。達見賊,不陣而走,軍大潰, 津沒于密。
及帝崩于江都,達與文都等推越王侗為主,署開府儀同三司,兼納言,陳國公。 元文都等之謀誅王世充,達預焉。既而陰告世充,達為之內(nèi)應。及事發(fā),迫越王送 文都于世充,世充甚德于達。既破李密,諷越王禪讓。世充僭號,以達為司徒。及 東都平,坐斬,妻子籍沒。
論曰:宇文述便辟足恭,柔顏取悅。君所謂可,亦曰可焉,君所謂不,亦曰不 焉。無所是非,不能輕重,默默茍容,偷安高位,甘素餐之責,受彼己之譏。此固 君子所不為,亦丘明之深恥。化及以此下才,負恩累葉。時逢崩拆,不能竭命,乃 因利乘便,先圖干紀,率群不逞,職為亂階,擾本塞源,裂冠毀冕。釁深指鹿,事 切食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憤矣,世充頭筲小器,遭逢時幸,與蒙獎擢,禮越 舊臣。而躬為戎首,親行鳩毒。竟而蛇豕丑類,繼踵誅夷,梟獍兇魁,相尋菹戮。 垂炯戒于來葉,快忠義于當年,為人臣者,可無殷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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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 列傳卷六十七部分譯文
宇文述字伯通,代郡武川人。高祖亻君與敦、曾祖長壽、祖孤,仕于魏朝,都是擔任沃野鎮(zhèn)軍主。父宇文盛,仕于周朝,位居上柱國、大宗伯?! ∮钗氖錾倌陼r驍悍英勇,擅長騎馬射箭。十一歲時,有一…詳情相關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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