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列傳·卷十六

  ○房玄齡 子遺直 遺愛

  杜如晦 弟楚客 叔淹

  房喬,字玄齡,齊州臨淄人。曾祖翼,后魏鎮(zhèn)遠將軍、宋安郡守,襲壯武伯。 祖熊,字子繹,褐州主簿。父彥謙,好學(xué),通涉《五經(jīng)》,隋涇陽令,《隋書》有 傳。玄齡幼聰敏,博覽經(jīng)史,工草隸,善屬文。嘗從其父至京師,時天下寧晏,論 者咸以國祚方永,玄齡乃避左右告父曰:“隋帝本無功德,但誑惑黔黎,不為后嗣 長計,混諸嫡庶,使相傾奪,諸后籓枝,競崇淫侈,終當(dāng)內(nèi)相誅夷,不足保全家國。 今雖清平,其亡可翹足而待?!睆┲t驚而異之。年十八,本州舉進士,授羽騎尉。 吏部侍郎高孝基素稱知人,見之深相嗟挹,謂裴矩曰:“仆閱人多矣,未見如此郎 者。必成偉器,但恨不睹其聳壑凌霄耳?!备覆【d歷十旬,玄齡盡心藥膳,未嘗解 衣交睫。父終,酌飲不入口者五日。后補隰城尉。會義旗入關(guān),太宗徇地渭北,玄 齡杖策謁于軍門,溫彥博又薦焉。太宗一見,便如舊識,署渭北道行軍記室參軍。 玄齡既遇知己,罄竭心力,知無不為。賊寇每平,眾人競求珍玩,玄齡獨先收人物, 致之幕府。及有謀臣猛將,皆與之潛相申結(jié),各盡其死力。

  既而隱太子見太宗勛德尤盛,轉(zhuǎn)生猜間。太宗嘗至隱太子所,食,中毒而歸, 府中震駭,計無所出。玄齡因謂長孫無忌曰:“今嫌隙已成,禍機將發(fā),天下忄匈 恟,人懷異志。變端一作,大亂必興,非直禍及府朝,正恐傾危社稷。此之際會, 安可不深思也!仆有愚計,莫若遵周公之事,外寧區(qū)夏,內(nèi)安宗社,申孝養(yǎng)之禮。 古人有云,‘為國者不顧小節(jié)’,此之謂歟!孰若家國淪亡,身名俱滅乎?”無忌 曰:“久懷此謀,未敢披露,公今所說,深會宿心?!睙o忌乃入白之。太宗召玄齡 謂曰:“阽危之兆,其跡已見,將若之何?”對曰:“國家患難,今古何殊。自非 睿圣欽明,不能安輯。大王功蓋天地,事鐘壓紐,神贊所在,匪藉人謀?!币蚺c府 屬杜如晦同心戮力。仍隨府遷授秦王府記室,封臨淄侯;又以本職兼陜東道大行臺 考功郎中,加文學(xué)館學(xué)士。玄齡在秦府十余年,常典管記,每軍書表奏,駐馬立成, 文約理贍,初無稿草。高祖嘗謂侍臣曰:“此人深識機宜,足堪委任。每為我兒陳 事,必會人心,千里之外,猶對面語耳?!彪[太子以玄齡、如晦為太宗所親禮,甚 惡之,譖之于高祖,由是與如晦并被驅(qū)斥。隱太子將有變也,太宗令長孫無忌召玄 齡及如晦,令衣道士服,潛引入閣計事。及太宗入春宮,擢拜太子右庶子,賜絹五 千匹。貞觀元年,代蕭瑀為中書令。論功行賞,以玄齡及長孫無忌、杜如晦、尉遲 敬德、侯君集五人為第一,進爵邢國公,賜實封千三百戶。太宗因謂諸功臣曰: “朕敘公等勛效,量定封邑,恐不能盡當(dāng),各許自言?!被蕪母富窗餐跎裢ㄟM曰: “義旗初起,臣率兵先至。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刀筆之吏,功居第一,臣竊不服?!?上曰:“義旗初起,人皆有心。叔父雖率得兵來,未嘗身履行陣。山東未定,受委 專征,建德南侵,全軍陷沒。及劉黑闥翻動,叔父望風(fēng)而破。今計勛行賞,玄齡等 有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所以漢之蕭何,雖無汗馬,指蹤推轂,故得功居第一。 叔父于國至親,誠無所愛,必不可緣私,濫與功臣同賞耳?!背?,將軍丘師利等咸 自矜其功,或攘袂指天,以手畫地,及見神道理屈,自相謂曰:“陛下以至公行賞, 不私其親,吾屬何可妄訴?”三年,拜太子少師,固讓不受,攝太子詹事,兼禮部 尚書。明年,代長孫無忌為尚書左仆射,改封魏國公,監(jiān)修國史。既任總百司,虔 恭夙夜,盡心竭節(jié),不欲一物失所。聞人有善,若己有之。明達吏事,飾以文學(xué), 審定法令,意在寬平。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隨能收敘,無隔卑賤。論者 稱為良相焉。或時以事被譴,則累日朝堂,稽顙請罪,悚懼踧,若無所容。九年, 護高祖山陵制度,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十一年,與司空長孫無忌等十四人并代襲 刺史,以本官為宋州刺史,改封梁國公,事竟不行。十三年,加太子少師,玄齡頻 表請解仆射,詔報曰:“夫選賢之義,無私為本;奉上之道,當(dāng)仁是貴。列代所以 弘風(fēng),通賢所以協(xié)德。公忠肅恭懿,明允篤誠。草昧霸圖,綢繆帝道。儀刑黃閣, 庶政惟和;輔翼春宮,望實斯著。而忘彼大體,徇茲小節(jié),雖恭教諭之職,乃辭機 衡之務(wù),豈所謂弼予一人,共安四海者也?”玄齡遂以本官就職。時皇太子將行拜 禮,備儀以待之,玄齡深自卑損,不敢修謁,遂歸于家。有識者莫不重其崇讓。玄 齡自以居端揆十五年,女為韓王妃,男遺愛尚高陽公主,實顯貴之極,頻表辭位, 優(yōu)詔不許。十六年,又與士廉等同撰《文思博要》成,錫賚甚優(yōu)。進拜司空,仍綜 朝政,依舊監(jiān)修國史。玄齡抗表陳讓,太宗遣使謂之曰:“昔留侯讓位,竇融辭榮, 自懼盈滿,知進能退,善鑒止足,前代美之。公亦欲齊蹤往哲,實可嘉尚。然國家 久相任使,一朝忽無良相,如失兩手。公若筋力不衰,無煩此讓?!毙g遂止。十 八年,與司徒長孫無忌等圖形于凌煙閣,贊曰:“才兼藻翰,思入機神。當(dāng)官勵節(jié), 奉上忘身?!备咦诰哟簩m,加玄齡太子太傅,仍知門下省事,監(jiān)修國史如故。尋以 撰《高祖、太宗實錄》成,降璽書褒美,賜物一千五百段。其年,玄齡丁繼母憂去 職,特敕賜以昭陵葬地。未幾,起復(fù)本官。太宗親征遼東,命玄齡京城留守,手詔 曰:“公當(dāng)蕭何之任,朕無西顧之憂矣?!避娙制餍?,戰(zhàn)士糧廩,并委令處分發(fā)遣。 玄齡屢上言敵不可輕,尤宜誡慎。尋與中書侍郎褚遂良受詔重撰《晉書》,于是奏 取太子左庶子許敬宗、中書舍人來濟、著作郎陸元仕、劉子翼、前雍州刺史令狐德 棻、太子舍人李義府、薛元超、起居郎上官儀等八人,分功撰錄,以臧榮緒《晉書》 為主,參考諸家,甚為詳洽。然史官多是文詠之士,好采詭謬碎事,以廣異聞;又 所評論,競為綺艷,不求篤實,由是頗為學(xué)者所譏。唯李淳風(fēng)深明星歷,善于著述, 所修《天文》、《律歷》、《五行》三志,最可觀采。太宗自著宣、武二帝及陸機、 王羲之四論,于是總題云御撰。至二十年,書成,凡一百三十卷,詔藏于秘府,頒 賜加級各有差。

  玄齡嘗因微譴歸第,黃門侍郎褚遂良上疏曰:“君為元首,臣號股肱,龍躍云 興,不嘯而集,茍有時來,千年朝暮。陛下昔在布衣,心懷拯溺,手提輕劍,仗義 而起。平諸寇亂,皆自神功,文經(jīng)之助,頗由輔翼。為臣之懃,玄齡為最。昔呂望 之扶周武,伊尹之佐成湯,蕭何關(guān)中,王導(dǎo)江外,方之于斯,可以為匹。且武德初 策名伏事,忠勤恭孝,眾所同歸。而前宮、海陵,憑兇恃亂,干時事主,人不自安。 居累卵之危,有倒懸之急,命視一刻,身縻寸景,玄齡之心,終始無變。及九年之 際,機臨事迫,身被斥逐,闕于謨謀,猶服道士之衣,與文德皇后同心影助,其于 臣節(jié),自無所負。及貞觀之始,萬物惟新,甄吏事君,物論推與,而勛庸無比,委 質(zhì)惟舊。自非罪狀無赦,搢紳同尤,不可以一犯一愆,輕示遐棄。陛下必矜玄齡齒 發(fā),薄其所為,古者有諷諭大臣遣其致仕,自可在后,式遵前事,退之以禮,不失 善聲。今數(shù)十年勛舊,以一事而斥逐,在外云云,以為非是。夫天子重大臣,則人 盡其力;輕去就,則物不自安。臣以庸薄,忝預(yù)左右,敢冒天威,以申管見?!倍?十一年,太宗幸翠微宮,授司農(nóng)卿李緯為民部尚書。玄齡時在京城留守,會有自京 師來者,太宗問曰:“玄齡聞李緯拜尚書如何?”對曰:“玄齡但云李緯好髭須, 更無他語。”太宗遽改授緯洛州刺史,其為當(dāng)時準(zhǔn)的如此。

  二十三年,駕幸玉華宮,時玄齡舊疾發(fā),詔令臥總留臺。及漸篤,追赴宮所, 乘擔(dān)輿入殿,將至御座乃下。太宗對之流涕,玄齡亦感咽不能自勝。敕遣名醫(yī)救療, 尚食每日供御膳。若微得減損,太宗即喜見顏色;如聞增劇,便為改容凄愴。玄齡 因謂諸子曰:“吾自度危篤,而恩澤轉(zhuǎn)深,若孤負圣君,則死有余責(zé)。當(dāng)今天下清 謐,咸得其宜,唯東討高麗不止,方為國患。主上含怒意決,臣下莫敢犯顏;吾知 而不言,則銜恨入地?!彼炜贡碇G曰:

  臣聞兵惡不戢,武貴止戈。當(dāng)今圣化所覃,無遠不屆,洎上古所不臣者,陛下 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詳觀今古,為中國患害者,無如突厥。遂能坐運 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衛(wèi),執(zhí)戟行間。其后延陀鴟張,尋 就夷滅;鐵勒慕義,請置州縣,沙漠以北,萬里無塵。至如高昌叛渙于流沙,吐渾 首鼠于積石,偏師薄伐,俱從平蕩。高麗歷代逋誅,莫能討擊。陛下責(zé)其逆亂,弒 主虐人,親總六軍,問罪遼、碣。未經(jīng)旬月,即拔遼東,前后虜獲,數(shù)十萬計,分 配諸州,無處不滿。雪往代之宿恥,掩崤陵之枯骨,比功較德,萬倍前王。此圣心 之所自知,微臣安敢備說。且陛下仁風(fēng)被于率土,孝德彰于配天。睹夷狄之將亡, 則指期數(shù)歲;授將帥之節(jié)度,則決機萬里。屈指而候驛,視景而望書,符應(yīng)若神, 算無遺策。擢將于行伍之中,取士于凡庸之末。遠夷單使,一見不忘;小臣之名, 未嘗再問。箭穿七札,弓貫六鈞。加以留情墳典,屬意篇什,筆邁鐘、張,辭窮班、 馬。文鋒既振,則管磬自諧;輕翰暫飛,則花FM競發(fā)。撫萬姓以慈,遇群臣以禮。 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網(wǎng)。逆耳之諫必聽,膚受之訴斯絕。好生之德,焚障塞于江 湖;惡殺之仁,息鼓刀于屠肆。鳧鶴荷稻粱之惠,犬馬蒙帷蓋之恩。降乘吮思摩之 瘡,登堂臨魏徵之柩。哭戰(zhàn)亡之卒,則哀動六軍;負填道之薪,則精感天地。重黔 黎之大命,特盡心于庶獄。臣心識昏憒,豈足論圣功之深遠,談天德之高大哉!陛 下兼眾美而有之,靡不備具,微臣深為陛下惜之重之,愛之寶之?!吨芤住吩唬?“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又曰:“知進退存亡,不失其 正者,惟圣人乎!”由此言之,進有退之義,存有亡之機,得有喪之理,老臣所以 為陛下惜之者,蓋此謂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敝^陛下威名功德, 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彼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zé)以 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宜從闊略。若必欲絕其種類,恐獸窮則搏。且陛下每決一 死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食、停音樂者,蓋以人命所重,感動圣慈也。況今兵士 之徒,無一罪戾,無故驅(qū)之于行陣之間,委之于鋒刃之下,使肝腦涂地,魂魄無歸, 令其老父孤兒、寡妻慈母,望轊車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變動陰陽,感傷和 氣,實天下冤痛也。且兵者兇器,戰(zhàn)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麗違失臣節(jié), 陛下誅之可也;侵擾百姓,而陛下滅之可也;久長能為中國患,而陛下除之可也。 有一于此,雖日殺萬夫,不足為愧。今無此三條,坐煩中國,內(nèi)為舊王雪恥,外為 新羅報仇,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誡,以保萬代巍巍 之名。發(fā)霈然之恩,降寬大之詔,順陽春以布澤,許高麗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罷 應(yīng)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老病三公,旦夕入地,所恨竟無塵露,微 增海岳。謹罄殘魂余息,預(yù)代結(jié)草之誠。倘蒙錄此哀鳴,即臣死且不朽。

  太宗見表,謂玄齡子婦高陽公主曰:“此人危惙如此,尚能憂我國家?!焙蠹?增劇,遂鑿苑墻開門,累遣中使候問。上又親臨,握手敘別,悲不自勝?;侍右?就之與之訣。即日授其子遺愛右衛(wèi)中郎將,遺則中散大夫,使及目前,見其通顯。 尋薨,年七十。廢朝三日,冊贈太尉、并州都督,謚曰文昭,給東園秘器,陪葬昭 陵。玄齡嘗誡諸子以驕奢沉溺,必不可以地望凌人,故集古今圣賢家誡,書于屏風(fēng), 令各取一具,謂曰:“若能留意,足以保身成名?!庇衷疲骸霸依廴~忠節(jié),是吾 所尚,汝宜師之?!备咦谒梦?,詔配享太宗廟庭。

  子遺直嗣,永徽初為禮部尚書、汴州刺史。次子遺愛,尚太宗女高陽公主,拜 駙馬都尉,官至太府卿、散騎常侍。初,主有寵于太宗,故遺愛特承恩遇,與諸主 婿禮秩絕異。主既驕恣,謀黜遺直而奪其封爵,永徽中誣告遺直無禮于己。高宗令 長孫無忌鞫其事,因得公主與遺愛謀反之狀。遺愛伏誅,公主賜自盡,諸子配流嶺 表。遺直以父功特宥之,除名為庶人。停玄齡配享。

  杜如晦,字克明,京兆杜陵人也。曾祖皎,周贈開府儀同、大將軍、遂州刺史。 高祖徽,周河內(nèi)太守。祖果,周溫州刺史,入隋,工部尚書、義興公,《周書》有 傳。父咤,隋昌州長史。如晦少聰悟,好談文史。隋大業(yè)中以常調(diào)預(yù)選,吏部侍郎 高孝基深所器重,顧謂之曰:“公有應(yīng)變之才,當(dāng)為棟梁之用,愿保崇令德。今欲 俯就卑職,為須少祿俸耳?!彼煅a滏陽尉,尋棄官而歸。太宗平京城,引為秦王府 兵曹參軍,俄遷陜州總管府長史。時府中多英俊,被外遷者眾,太宗患之。記室房 玄齡曰:“府僚去者雖多,蓋不足惜。杜如晦聰明識達,王佐才也。若大王守籓端 拱,無所用之;必欲經(jīng)營四方,非此人莫可?!碧诖篌@曰:“爾不言,幾失此人 矣!”遂奏為府屬。后從征薛仁杲、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嘗參謀帷幄。時軍 國多事,剖斷如流,深為時輩所服。累遷陜東道大行臺司勛郎中,封建平縣男,食 邑三百戶。尋以本官兼文學(xué)館學(xué)士。天策府建,以為從事中郎,畫象于丹青者十有 八人,而如晦為冠首,令文學(xué)褚亮為之贊曰:“建平文雅,休有烈光。懷忠履義, 身立名揚?!逼湟娭厝绱?。隱太子深忌之,謂齊王元吉曰:“秦王府中所可憚?wù)撸?唯杜如晦與房玄齡耳。”因譖之于高祖,乃與玄齡同被斥逐。后又潛入畫策,及事 捷,與房玄齡功等,擢拜太子左庶子,俄遷兵部尚書,進封蔡國公,賜實封千三百 戶。貞觀二年,以本官檢校侍中,攝吏部尚書,仍總監(jiān)東宮兵馬事,號為稱職。三 年,代長孫無忌為尚書右仆射,仍知選事,與房玄齡共掌朝政。至于臺閣規(guī)模及典 章人物,皆二人所定,甚獲當(dāng)代之譽,談良相者,至今稱房、杜焉。如晦以高孝基 有知人之鑒,為其樹神道碑以紀其德。其年冬,遇疾,表請解職,許之,祿賜特依 舊。太宗深憂其疾,頻遣使存問,名醫(yī)上藥,相望于道。四年,疾篤,令皇太子就 第臨問,上親幸其宅,撫之流涕,賜物千段;及其未終,見子拜官,遂超遷其子左 千牛構(gòu)為尚舍奉御。尋薨,年四十六。太宗哭之甚慟,廢朝三日,贈司空,徙封萊 國公,謚曰成。太宗手詔著作郎虞世南曰:“朕與如晦,君臣義重。不幸奄從物化, 追念勛舊,痛悼于懷。卿體吾此意,為制碑文也。”太宗后因食瓜而美,愴然悼之, 遂輟食之半,遣使奠于靈座。又嘗賜房玄齡黃銀帶,顧謂玄齡曰:“昔如晦與公同 心輔朕,今日所賜,唯獨見公?!币蜚涣魈椤S衷唬骸半蘼匋S銀多為鬼神所畏?!?命取黃金帶遣玄齡親送于靈所。其后太宗忽夢見如晦若平生,及曉,以告玄齡,言 之歔欷,令送御饌以祭焉。明年如晦亡日,太宗復(fù)遣尚宮至第慰問其妻子,其國官 府佐并不之罷。終始恩遇,未之有焉。子構(gòu)襲爵,官至慈州刺史,坐弟荷謀逆,徙 于嶺表而卒。初,荷以功臣子尚城陽公主,賜爵襄陽郡公,授尚乘奉御。貞觀中, 與太子承乾謀反,坐斬。

  如晦弟楚客,少隨叔父淹沒于王世充。淹素與如晦兄弟不睦,譖如晦兄于王行 滿,王世充殺之,并囚楚客,幾至餓死,楚客竟無怨色。洛陽平,淹當(dāng)死,楚客泣 涕請如晦救之。如晦初不從,楚客曰:“叔已殺大兄,今兄又結(jié)恨棄叔,一門之內(nèi), 相殺而盡,豈不痛哉!”因欲自刎。如晦感其言,請于太宗,淹遂蒙恩宥。楚客因 隱于嵩山。貞觀四年,召拜給事中,上謂曰:“聞卿山居日久,志意甚高,自非宰 相之任,則不能出,何有是理耶?夫涉遠者必自邇,升高者必自下,但在官為眾所 許,無慮官之不大。爾兄雖與我體異,其心猶一,于我國家非無大功。為憶爾兄, 意欲見爾。宜識朕意,繼爾兄之忠義也?!卑莩推阎荽淌?,甚有能名。后歷魏王 府長史,拜工部尚書,攝魏王泰府事。楚客知太宗不悅承乾,魏王泰又潛令楚客友 朝臣用事者,至有懷金以賂之,因說泰聰明,可為嫡嗣。人或以聞,太宗隱而不言。 及釁發(fā),太宗始揚其事,以其兄有佐命功,免死,廢于家。尋授處化令,卒。

  如晦叔父淹。淹,字執(zhí)禮。祖業(yè),周豫州刺史。父征,河內(nèi)太守。淹聰辯多才 藝,弱冠有美名,與同郡韋福嗣為莫逆之交,相與謀曰:“上好用嘉遁,蘇威以幽 人見征,擢居美職?!彼旃踩胩咨?,揚言隱逸,實欲邀求時譽。隋文帝聞而惡之, 謫戍江表。后還鄉(xiāng)里,雍州司馬高孝基上表薦之,授承奉郎。大業(yè)末,官至御史中 丞。王世充僭號,署為吏部,大見親用。及洛陽平,初不得調(diào),淹將委質(zhì)于隱太子。 時封德彝典選,以告房玄齡,恐隱太子得之,長其奸計,于是遽啟太宗,引為天策 府兵曹參軍、文學(xué)館學(xué)士。武德八年,慶州總管楊文干作亂,辭連東宮,歸罪于淹 及王珪、韋挺等,并流于越巂。太宗知淹非罪,贈以黃金三百兩。及即位,征拜御 史大夫,封安吉郡公,賜實封四百戶。以淹多識典故,特詔東宮儀式簿領(lǐng),并取淹 節(jié)度。尋判吏部尚書,參議朝政。前后表薦四十余人,后多知名者。淹嘗薦刑部員 外郎郅懷道,太宗因問淹:“懷道才行何如?”淹對曰:“懷道在隋日作吏部主事, 甚有清慎之名。又煬帝向江都之日,召百官問去住之計。時行計已決,公卿皆阿旨 請去,懷道官位極卑,獨言不可。臣目見此事?!碧谠唬骸扒錉柨蓮暮斡??”對 曰:“臣從行計?!碧谠唬骸笆戮x,有犯無隱。卿稱懷道為是,何因自不正 諫?”對曰:“臣爾日不居重任,又知諫必不從,徒死無益。”太宗曰:“孔子稱 從父之命,未為孝子。故父有爭子,國有爭臣。若以主之無道,何為仍仕其世?既 食其祿,豈得不匡其非?”因謂群臣曰:“公等各言諫事如何?”王珪曰:“昔比 干諫紂而死,孔子稱其仁;泄冶諫而被戮,孔子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是 則祿重責(zé)深,理須極諫;官卑望下,許其從容?!碧谟终傺托χ^曰:“卿在隋日, 可以位下不言;近仕世充,何不極諫?”對曰:“亦有諫,但不見從?!碧谠唬?“世充若修德從善,當(dāng)不滅亡;既無道拒諫,卿何免禍?”淹無以對。太宗又曰: “卿在今日,可為備任,復(fù)欲極諫否?”對曰:“臣在今日,必盡死無隱。且百里 奚在虞虞亡,在秦秦霸,臣竊比之?!碧谛?。時淹兼二職,而無清潔之譽,又素 與無忌不協(xié),為時論所譏。及有疾,太宗親自臨問,賜帛三百匹。貞觀二年卒,贈 尚書右仆射,謚曰襄。子敬同襲爵,官至鴻臚少卿。敬同子從則,中宗時為蒲州刺 史。

  史臣曰:房、杜二公,皆以命世之才,遭逢明主,謀猷允協(xié),以致升平。議者 以比漢之蕭、曹,信矣!然萊成之見用,文昭之所舉也。世傳太宗嘗與文昭圖事, 則曰“非如晦莫能籌之”。及如晦至焉,竟從玄齡之策也。蓋房知杜之能斷大事, 杜知房之善建嘉謀,裨諶草創(chuàng),東里潤色,相須而成,俾無悔事,賢達用心,良有 以也。若以往哲方之,房則管仲、子產(chǎn),杜則鮑叔、罕虎矣。

  贊曰:肇啟圣君,必生賢輔。猗歟二公,實開運祚。文含經(jīng)緯,謀深夾輔。笙 磬同音,唯房與杜。


相關(guān)翻譯

舊唐書 列傳卷十六部分譯文

房喬字玄齡,齊州臨淄縣人。曾祖父房翼,曾任后魏的鎮(zhèn)遠將軍、宋安郡守,世襲壯武伯爵位。祖父房熊,字子,初仕任褐州主簿。父親房彥謙,愛做學(xué)問,廣泛涉獵儒家經(jīng)典,曾任隋朝的涇陽令,《隋書…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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