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列傳·卷一百四十五

　　回紇

　　回紇，其先匈奴之裔也。在后魏時，號鐵勒部落。其象微小，其俗驍強，依托 高車，臣屬突厥，近謂之特勒。無君長，居無恆所，隨水草流移。人性兇忍，善騎 射，貪婪尤甚，以寇抄為生。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用，以制北荒。隋開 皇末，晉王廣北征突厥，大破步迦可汗，特勒于是分散。大業(yè)元年，突厥處羅可汗 擊特勒諸部，厚斂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為變，遂集其渠帥數(shù)百人盡誅之，特勒 由是叛。特勒始有仆骨、同羅、回紇、拔野古、覆羅步，號俟斤，后稱回紇焉。在 薛延陀北境，居娑陵水側(cè)，去長安六千九百里。隨逐水草，勝兵五萬，人口十萬人。

　　初，有特健俟斤死，有子曰菩薩，部落以為賢而立之。貞觀初，菩薩與薛延陀 侵突厥北邊，突厥頡利可汗遣子欲谷設(shè)率十萬騎討之。菩薩領(lǐng)騎五千與戰(zhàn)，破之于 馬鬣山。因逐北至于天山，又進(jìn)擊，大破之，俘其部眾，回紇由是大振。因率其眾 附于薛延陀，號菩薩為“活頡利發(fā)”，仍遣使朝貢。

　　菩薩勁勇，有膽氣，善籌策，每對敵臨陣，必身先士卒，以少制眾，常以戰(zhàn)陣 射獵為務(wù)。其母烏羅渾，主知爭訟之事，平反嚴(yán)明，部內(nèi)齊肅?；丶v之盛，由菩薩 之興焉。

　　貞觀中，擒降突厥頡利等可汗之后，北虜唯菩薩、薛延陀為盛。太宗冊北突厥 莫賀咄為可汗，遣統(tǒng)回紇、仆骨、同羅、思結(jié)、阿跌等部，回紇酋帥吐迷度與諸部 大破薛延陀多彌可汗，遂并其部曲，奄有其地。

　　貞觀二十年，南過賀蘭山，臨黃河，遣使入貢，以破薛延陀功，賜宴內(nèi)殿。太 宗幸靈武，受其降款，因請回鶻已南置郵遞，通管北方。太宗為置六府七州，府置 都督，州置刺史，府州皆置長史、司馬已下官主之。以回紇部為瀚海府，拜其俟利 發(fā)吐迷度為懷化大將軍，兼瀚海都督。時吐迷度已自稱可汗，署官號皆如突厥故事。 以多覽為燕然府，仆骨為金徽府，拔野古為幽陵府，同羅為龜林府，思結(jié)為盧山府， 渾都為皋蘭州，斛薩為高闕州，阿跌為雞田州，契苾?yōu)橛芟?，跌結(jié)為雞鹿州，阿 布思為歸林州，白為寘顏州。又以回紇西北結(jié)骨為堅昆府，其北骨利干為玄闕州， 東北俱羅勃為燭龍州。于故單于臺置燕然都護(hù)府統(tǒng)之，以導(dǎo)賓貢。

　　貞觀二十二年，吐迷度為其侄烏紇所殺。初，烏紇蒸其叔母，遂與俱陸莫賀達(dá) 干俱羅勃潛謀殺吐迷度以歸車鼻。烏紇、俱羅勃，并車鼻之婿也，烏紇遂夜領(lǐng)騎十 余劫吐迷度，殺之。燕然副都護(hù)元禮臣遣人紿烏紇云：“將奏而為都督，替吐迷度 也。”烏紇輕騎至禮臣所，跪拜致謝；禮臣擒而斬之以聞。

　　太宗恐回紇部落攜離，十月，遣兵部尚書崔敦禮往安撫之，仍以敦禮為金山道 副將軍。贈吐迷度左衛(wèi)大將軍，賻物及衣服設(shè)祭甚厚。以吐迷度子前左屯衛(wèi)大將軍 翊、左郎將婆閏為左驍衛(wèi)大將軍、大俟利發(fā)、使持節(jié)回紇部落諸軍事、瀚海都督。 后俱羅勃來朝，太宗留之不遣。詔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賀魯統(tǒng)五啜、五俟斤二十余部， 居多羅斯水南，去西州馬行十五日程?；丶v不肯西屬突厥。

　　永徽二年，賀魯破北庭，詔將軍梁建方、契苾何力領(lǐng)兵二萬，取回紇五萬騎， 大破賀魯，收復(fù)北庭。顯慶元年，賀魯又犯邊。詔程知節(jié)、蘇定方、任雅相、蕭嗣 業(yè)領(lǐng)兵并回紇大破賀魯于陰山，再破于金牙山，盡收所據(jù)之地，西遂至耶羅川。賀 魯西奔石國，婆閏隨蘇定方逐賀魯至石國西北蘇咄城，城主伊涅達(dá)干執(zhí)賀魯送洛陽。 以其地置濛池、昆陵府，以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為二府都督，統(tǒng)十姓左廂五弩 失畢、右?guī)暹完憽Ｒ再R魯種落分置州縣，西盡波斯。加婆閏右衛(wèi)大將軍、兼瀚海 都督。

　　永徽六年，回鶻遣兵隨蕭嗣業(yè)討高麗。龍朔中，婆閏死，妹比粟毒主領(lǐng)回鶻， 與同羅、仆固犯邊。高宗命鄭仁泰討平仆固等，比粟毒敗走，因以鐵勒本部為天山 縣。永隆中，獨解支，嗣圣中，伏帝匐。開元中，承宗、伏帝難，并繼為酋長，皆 受都督號，以統(tǒng)蕃州，左殺右殺分管諸部。

　　開元中，回鶻漸盛，殺涼州都督王君掞，斷安西諸國入長安路。玄宗命郭知運 等討逐，退保烏德健山，南去西城一千七百里。西城即漢之高闕塞也。西城北去磧 石口三百里。

　　有十一都督，本九姓部落：一曰藥羅葛，即可汗之姓；二曰胡咄葛；三曰咄羅 勿；四曰貊歌息訖；五曰阿勿嘀；六曰葛薩；七曰斛嗢素；八曰藥勿葛；九曰奚耶 勿。每一部落一都督。破拔悉密，收一部落，破葛邏祿，收一部落，各置都督五人， 統(tǒng)號十一部落。每行止斗戰(zhàn)，常以二客部落為軍鋒。

　　天寶初，其酋長葉護(hù)頡利吐發(fā)遣使入朝，封奉義王。三載，擊破拔悉密，自稱 骨咄祿毗伽闕可汗。又遣使入朝，因冊為懷仁可汗。及至德元載七月，肅宗于靈武 即位。遣故邠王男承采，封為燉煌王，將軍石定番，使于回紇，以修好征兵。及至 其牙，可汗以女嫁于承采，遣首領(lǐng)來朝，請和親，封回紇公主為毗伽公主。肅宗在 彭原，遇之甚厚。二載二月，回紇又使首領(lǐng)大將軍多攬等十五人入朝。九月戊寅， 加承采開府儀同三司，拜宗正卿，納回紇公主為妃?；丶v遣其太子葉護(hù)領(lǐng)其將帝德 等兵馬四千余眾，助國討逆。肅宗宴賜甚厚。又命元帥廣平王見葉護(hù)，約為兄弟， 接之頗有恩義。葉護(hù)大喜，謂王為兄。

　　戊子，回紇大首領(lǐng)達(dá)干等一十三人先至扶風(fēng)，與朔方將士見仆射郭子儀。留之， 宴設(shè)三日。葉護(hù)太子曰：“國家有難，遠(yuǎn)來相助，何暇食為！”子儀固留之，宴畢 便發(fā)。其軍每日給羊二百口、牛二十頭、米四十碩。及元帥廣平王率郭子儀等至香 積寺東二十里，西臨澧水。賊埋精騎于大營東，將襲我軍之背。朔方左廂兵馬使仆 固懷恩指回紇馳救之，匹馬不歸，因收西京。十月，廣平王、副元帥郭子儀領(lǐng)回紇 兵馬，與賊戰(zhàn)于陜西。

　　初，次于曲沃，葉護(hù)使其將軍車鼻施吐?lián)芘崃_等旁南山而東，遇賊伏兵于谷中， 盡殪之。子儀至新店，遇賊戰(zhàn)，軍卻數(shù)里?；丶v望見，逾山西嶺上曳白旗而趨擊之， 直出其后，賊眾大敗，軍而北坑，逐北二十余里，人馬相枕藉，蹂踐而死者不可勝 數(shù)，斬首十余萬，伏尸三十里。賊黨嚴(yán)莊馳告安慶緒，率其黨背東京北走渡河，而 葉護(hù)從廣平王、仆射郭子儀入東京。

　　初，收西京，回紇欲入城劫掠，廣平王固止之。及收東京，回紇遂入府庫收財 帛，于市井村坊剽掠三日而止。財物不可勝計，廣平王又赍之以錦罽寶貝，葉護(hù)大 喜。及肅宗還西京，十一月癸酉，葉護(hù)自東京至。敕百官于長樂驛迎，上御宣政殿 宴勞之。葉護(hù)升殿，其余酋長列于階下，賜錦繡繒彩金銀器皿。及辭歸蕃，上謂曰： “能為國家就大事成義勇者，卿等力也。”葉護(hù)奏曰：“回紇戰(zhàn)兵，留在沙苑，今 且須歸靈夏取馬，更收范陽，討除殘賊?！奔撼螅t曰：“功濟(jì)艱難，義存邦國， 萬里絕域，一德同心，求之古今，所未聞也?；丶v葉護(hù)，特稟英姿，挺生奇略，言 必忠信，行表溫良，才為萬人之?dāng)?，位列諸蕃之長。屬匈丑亂常，中原未靖，以可 汗有兄弟之約，與國家興父子之軍，奮其智謀，討彼兇逆，一鼓作氣，萬里摧鋒， 二旬之間，兩京克定。力拔山岳，精貫風(fēng)云，蒙犯不以辭其勞，急難無以逾其分。 固可懸之日月，傳之子孫，豈惟裂土之封，誓河之賞而已矣！夫位之崇者，司空第 一；名之大者，封王最高?？伤究?、仍封忠義王，每載送絹二萬匹至朔方軍，宜差 使受領(lǐng)?！?

　　乾元元年五月壬申朔，回紇使多亥阿波八十人，黑衣大食酋長閣之等六人并朝 見，至閣門爭長，通事舍人乃分為左右，從東西門并入。六月戊戌，宴回紇使于紫 宸殿前。

　　秋七月丁亥，詔以幼女封為寧國公主出降。其降蕃日，仍以堂弟漢中郡王瑀為 特進(jìn)、試太常卿、攝御史大夫，充冊命英武威遠(yuǎn)毗伽可汗使；以堂侄左司郎中巽為 兵部郎中、攝御史中丞、鴻臚卿，副之，兼充寧國公主禮會使。特差重臣開府儀同 三司、行尚書右仆射、冀國公裴冕送至界首。癸巳，以冊立回紇英武威遠(yuǎn)毗伽可汗， 上御宣政殿，漢中王瑀受冊命。甲午，肅宗送寧國公主至咸陽磁門驛，公主泣而言 曰：“國家事重，死且無恨！”上流涕而還。及瑀至其牙帳，毗伽闕可汗衣赭黃袍， 胡帽，坐于帳中榻上，儀衛(wèi)甚盛，引瑀立于帳外，謂瑀曰：“王是天可汗何親？” 瑀曰：“是唐天子堂弟。”又問：“于王上立者為誰？”瑀曰：“中使雷盧俊?！?可汗又報曰：“中使是奴，何得向郎君上立？”雷盧俊竦懼，跳身向下立定。瑀不 拜而立?？珊箞笤唬骸皟蓢骶加卸Y，何得不拜？”瑀曰：“唐天子以可汗有功， 故將女嫁與可汗結(jié)姻好，比者中國與外蕃親，皆宗室子女，名為公主。今寧國公主， 天子真女，又有才貌，萬里嫁與可汗?？珊故翘萍姨熳优觯嫌卸Y數(shù)。豈得坐于 榻上受詔命耶！”可汗乃起奉詔，便受冊命。翼日，冊公主為可敦，蕃酋歡欣曰： “唐國天子貴重，將真女來。”瑀所送國信繒彩衣服金銀器皿，可汗盡分與衙官、 酋長等。及瑀回，可汗獻(xiàn)馬五百匹、貂裘、白赩。八月，回紇使王子骨啜特勒及宰 相帝德等驍將三千人助國討逆。肅宗嘉其遠(yuǎn)至，賜宴，命隨朔方行營使仆固懷恩押 之。九月甲申，回紇使大首領(lǐng)蓋將等謝公主下降，兼奏破堅昆五萬人，宴于紫宸殿， 賜物有差。十二月甲午，回紇使三婦人，謝寧國公主之聘也，賜宴紫宸殿。

　　乾元二年，回紇骨啜特勒等率眾從郭子儀與九節(jié)度于相州城下戰(zhàn)，不利。三月 壬子，回紇王子骨啜特勒及宰相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于西京，肅宗宴之于紫宸殿， 賞物有差。其月庚寅，回紇特勒辭還行營，上宴之于紫宸殿，賜物有差。乙未，以 回紇王子新除左羽林軍大將軍、員外置，骨啜特勒為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員外 置。

　　夏四月，回紇毗伽闕可汗死。長子葉護(hù)先被殺，乃立其少子登里可汗，其妻為 可敦。六月丙午，以左金吾衛(wèi)將軍李通為試鴻臚卿、攝御史中丞，充吊祭回紇使。 毗伽闕可汗初死，其牙官、都督等欲以寧國公主殉葬。公主曰：“我中國法，婿死， 即持喪，朝夕哭臨，三年行服。今回紇娶婦，須慕中國禮。若今依本國法，何須萬 里結(jié)婚。”然公主亦依回紇法，剺面大哭，竟以無子得歸。秋八月，寧國公主自回 紇還，詔百官于明鳳門外迎之。

　　上元元年九月己丑，回紇九姓可汗使大臣俱陸莫達(dá)干等入朝奉表起居。乙卯， 回紇使二十人于延英殿通謁，賜物有差。十一月戊辰，回紇使延支伽羅等十人于延 英殿謁見，賜物有差。

　　寶應(yīng)元年，代宗初即位，以史朝義尚在河洛，遣中使劉清潭征兵于回紇，又修 舊好。其秋，清潭入回紇庭，回紇已為史朝義所誘，云唐家天子頻有大喪，國亂無 主，請發(fā)兵來收府庫?？珊鼓祟I(lǐng)眾而南，已八月矣。清潭赍敕書國信至，可汗曰： “我聞唐家已無主，何為更有敕書？”中使對曰：“我唐家天子雖棄萬國，嗣天子 廣平王天生英武，往年與回紇葉護(hù)兵馬同收兩京，破安慶緒，與可汗有故。又每年 與可汗繒絹數(shù)萬匹，可汗豈忘之耶？”然回紇業(yè)已發(fā)至三城北，見荒城無戍卒，州 縣盡為空壘，有輕唐色，乃遣使北收單于兵馬倉糧，又大辱清潭。清潭發(fā)使來奏云： “回紇登里可汗傾國自來，有眾十萬，羊馬不知其數(shù)?！本煷篑?。上使殿中監(jiān)藥 子昂馳勞之。及于太原北忻州南，子昂密數(shù)其丁壯，得四千人，老小婦人相兼萬余 人，戰(zhàn)馬四萬匹，牛羊不紀(jì)。

　　先是，毗伽闕可汗請以子婚，肅宗以仆固懷恩女嫁之。及是為可敦，與可汗同 來，請懷恩及懷恩母相見。上敕懷恩自汾州見之于太原。懷恩又諫國家恩信不可違 背。初欲自蒲關(guān)入，取沙苑路，由潼關(guān)東向破賊，子昂說之云：“國家頻遭寇逆， 州縣虛乏，難為供擬，恐可汗失望，不如取土門路入，直取邢、洺、衛(wèi)、懷。賊中 兵馬盡在東京，可汗收其財帛，束裝南向，最為上策?！笨珊共粡?。又說：“取懷 州太行路，南據(jù)河陰之險，直扼賊之喉，亦上策也?！笨珊褂植粡?。又說：“取陜 州太陽津路，食太原倉粟而東，與澤潞、河南、懷鄭節(jié)度同入，亦上策也?！笨珊?從之。子昂因入奏，上以雍王適為兵馬元帥，加懷恩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以子昂 兼御史中丞，與前潞府兼御史中丞魏琚為左右?guī)R使，以中書舍人韋少華充元帥 判官、兼掌書記，給事中李進(jìn)兼御史中丞，充元帥行軍司馬，東會回紇。登里可汗 營于陜州黃河北。

　　元帥雍王領(lǐng)子昂等從而見之?？珊关?zé)雍王不于帳前舞蹈，禮倨。子昂辭以元帥 是嫡孫，兩宮在殯，不合有舞蹈，回紇宰相及車鼻將軍庭詰曰：“唐天子與登里可 汗約為兄弟，今可汗即雍王叔，叔侄有禮數(shù)，何得不舞蹈？”子昂苦辭以身有喪禮， 不合。又報云：“元帥即唐太子也，太子即儲君也，豈有中國儲君向外國可汗前舞 蹈?！毕嗑芫弥嚤撬煲影?、李進(jìn)、少華、魏琚各搒捶一百，少華、琚因搒捶， 一宿而死。以王少年未諳事，放歸本營。而懷恩與回紇右殺為先鋒，及諸節(jié)度同攻 賊，破之，史朝義率殘寇而走。元帥雍王退歸靈寶?；丶v可汗繼進(jìn)于河陽，列營而 止數(shù)月。去營百余里，人被剽劫逼辱，不勝其弊。懷恩常為軍殿。及諸節(jié)度收河北 州縣，仆固瑒與回紇之眾追躡二千余里，至平州石城縣，梟朝義首而歸，河北悉平。 懷恩自相州西出崞口路而西，可汗自河陽北出澤、潞與懷恩會，歷太原。遣使拔賀 那上表賀收東京，并進(jìn)逆賊史朝義旌旗等物。辭還蕃，代宗引見于內(nèi)殿，賜彩二百 段。

　　初，回紇至東京，以賊平，恣行殘忍，士女懼之，皆登圣善寺及白馬寺二閣以 避之。回紇縱火焚二閣，傷死者萬計，累旬火焰不止。及是朝賀，又縱橫大辱官吏。 以陜州節(jié)度使郭英乂權(quán)知東都留守。時東都再經(jīng)賊亂，朔方軍及郭英乂、魚朝恩等 軍不能禁暴，與回紇縱掠坊市及汝、鄭等州，比屋蕩盡，人悉以紙為衣，或有衣經(jīng) 者。

　　代宗御宣政殿，出冊文，加冊可汗為登里頡咄登密施含俱錄英義建功毗伽可汗， 可敦加冊為婆墨光親麗華毗伽可敦?！邦R咄”，華言“社稷法用”；“登密施”， 華言“封竟”；“含俱錄”，華言“婁羅”；“毗伽”，華言“足意智”?！捌拍?， 華言“得憐”。以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王翊充使，就可汗行營行冊命焉。可汗、可 敦及左右殺、諸都督、內(nèi)外宰相已下，共加實封二千戶，令王翊就牙帳前禮冊。左 殺封為雄朔王，右殺封為寧朔王，胡祿都督封金河王，拔覽將軍封為靜漠王，諸都 督一十一人并封國公。

　　尋而懷恩叛，投靈武，有朔方舊將任敷、張韶等，收合余燼，眾至數(shù)萬。廣德 二年秋，乃引吐蕃之眾數(shù)萬人至奉天縣，朔方節(jié)度郭子儀率眾拒之而退。永泰元年 秋，懷恩遣兵馬使范至誠、任敷將兵，又誘回紇、吐蕃、吐谷渾、黨項、奴刺之眾 二十余萬，以犯奉天、醴泉、鳳翔、同州等處，被其逆命。先以郭子儀屯涇陽，渾 日進(jìn)屯奉天，數(shù)摧其鋒。又聞懷恩死，吐蕃將馬重英等十月初引退，取邠州舊路而 歸?；丶v首領(lǐng)羅達(dá)干等率其眾二千余騎，詣涇陽請降。子儀許之，率眾被甲持滿數(shù) 千人?；丶v譯曰：“此來非惡心，要見令公?！弊觾x曰：“我令公也?！被丶v曰： “請去甲?！弊觾x便脫兜鍪槍甲，策馬挺身而前。回紇酋長相顧曰：“是也。”時 太子太保李光進(jìn)、兼御史大夫路嗣恭戎裝介馬在子儀之側(cè)。子儀指視回紇曰：“此 是渭北節(jié)度李太保?！庇衷唬骸按耸撬贩杰娂Z使路大夫?！被丶v便下馬羅拜，子儀 亦下馬。回紇之眾為左右翼，各數(shù)百人，漸進(jìn)；子儀麾下亦馳而至，子儀麾退之。 子儀命酒與之飲，贈之纏頭彩三千匹。子儀執(zhí)回紇大將可汗弟合胡祿都督藥羅葛等 手，責(zé)讓之曰：“我國家知汝回紇有功，報汝大厚，汝何背約負(fù)信，犯我王畿？我 須與汝戰(zhàn)，何乃降為！我一身挺入汝營，任汝拘縶，我麾下將士，須與汝戰(zhàn)。”回 紇又譯曰：“懷恩負(fù)心，來報可汗，云唐國天子今已向江淮，令公亦不主兵，我是 以敢來。今知天可汗見在上郭，令公為將，懷恩天又殺之。今請追殺吐蕃，收其羊 馬，以報國恩。然懷恩子，可敦兄弟，請勿殺之?！焙虾摱级降扰c宰相磨咄莫賀 達(dá)干、宰相暾莫賀達(dá)干、宰相護(hù)都毗伽將軍、宰相揭拉裴羅達(dá)干、宰相梅錄大將軍 羅達(dá)干、平章事海盈闕達(dá)干等，子儀先執(zhí)杯，合胡祿都督請咒，子儀咒曰：“大唐 天子萬萬歲！回紇可汗亦萬歲！兩國將相亦萬歲！若起負(fù)心違背盟約者，身死陣前， 家口屠戮。”合胡祿都督等失色，及杯至，即譯曰：“如令公盟約?！苯韵苍唬?“初發(fā)本部來日，將巫師兩人來，云：‘此行大安穩(wěn)，然不與唐家兵馬斗，見一大 人即歸?！袢疹I(lǐng)兵見令公，令公不為疑，脫去衣甲，單騎相見，誰有此心膽！是 不戰(zhàn)斗見一大人，巫師有征矣！”歡躍久之。子儀撫其背，首領(lǐng)等分纏頭彩以賞巫 師，請諸將同擊吐蕃，子儀如其約。翌日，使領(lǐng)回紇首領(lǐng)開府古野那等六人入京朝 見。

　　又五日，朔方先鋒兵馬使、開府、南陽郡王白元光與回紇兵馬合于涇州靈臺縣 西五十里赤山嶺，共破吐蕃等十余萬眾，斬首五萬余級，生擒一萬余人，駝馬牛羊 凡百里相繼，不可勝紀(jì)，收得蕃落五千余人。初白元光等到靈臺縣西，探知賊勢， 為月明，思少陰晦，回紇使巫師便致風(fēng)雪。及遲明戰(zhàn)，吐蕃盡寒凍，弓矢皆廢，披 氈徐進(jìn)，元光與回紇隨而殺之蔽野。仆固名臣，懷恩之侄，尤為驍將，亦領(lǐng)千余騎 來降。尋而子儀又使回紇宰相護(hù)地毗伽將軍，宰相梅錄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試 太常卿羅達(dá)干等一百九十六人來見。上賜宴于延英殿，錫赍甚厚。閏月，子儀自涇 陽領(lǐng)仆固名臣入奏，回紇進(jìn)馬，及宴別，前后赍繒彩十萬匹而還。時帑藏空虛，朝 官無祿俸，隨月給手力，謂之資課錢。稅朝官閏十月、十一月、十二月課以供之。

　　大歷六年正月，回紇于鴻臚寺擅出坊市，掠人子女，所在官奪返，毆怒，以三 百騎犯金光門、硃雀門。是日，皇城諸門盡閉，上使中使劉清潭宣慰，乃止。

　　七年七月，回紇出鴻臚寺，入坊市強暴，逐長安令邵說于含光門之街，奪說所 乘馬將去。說脫身避走，有司不能禁。

　　八年十一月，回紇一百四十人還蕃，以信物一千余乘?；丶v恃功，自乾元之后， 屢遣使以馬和市繒帛，仍歲來市，以馬一匹易絹四十匹，動至數(shù)萬馬。其使候遣繼 留于鴻臚寺者非一，蕃得帛無厭，我得馬無用，朝廷甚苦之。是時特詔厚賜遣之， 示以廣恩，且俾知愧也。是月，回紇使使赤心領(lǐng)馬一萬匹來求市，代宗以馬價出于 租賦，不欲重困于民，命有司量入計許市六千匹。

　　十年九月，回紇白晝刺人于東市，市人執(zhí)之，拘于萬年縣。其首領(lǐng)赤心聞之， 自鴻臚寺馳入縣獄，劫囚而出，斫傷獄吏。

　　十三年正月，回紇寇太原，過榆次、太谷，河?xùn)|節(jié)度留后、太原尹、兼御史大 夫鮑防與回紇戰(zhàn)于陽曲，我?guī)煍】儯勒咔в嗳?。代州都督張光晟與回紇戰(zhàn)于羊武 谷，破之，回紇引退。先是，辛云京守太原，回紇懼云京，不敢窺并、代，知鮑防 無武略，乃敢凌逼，賴光晟邀戰(zhàn)勝之，北人乃安。

　　德宗初即位，使中官梁文秀告哀于回紇，且修舊好，可汗移地健不為禮。而九 姓胡素屬于回紇者，又陳中國便利以誘其心，可汗乃舉國南下，將乘我喪。其宰相 頓莫賀達(dá)干諫曰：“唐，大國也，且無負(fù)于我。前年入太原，獲羊馬數(shù)萬計，可謂 大捷矣。以道途艱阻，比及國，傷耗殆盡。今若舉而不捷，將安歸乎？”可汗不聽。 頓莫賀乘人之心，因擊殺之，并殺其親信及九姓胡所誘來者凡二千人。

　　頓莫賀自立號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使其酋長建達(dá)干隨文秀來朝。命京兆尹源 休持節(jié)冊為武義成功可汗。貞元三年八月，回紇可汗遣首領(lǐng)墨啜達(dá)干、多覽將軍合 闕達(dá)干等來貢方物，且請和親。四年十月，回紇公主及使至自蕃，德宗御延喜門見 之。時回紇可汗喜于和親，其禮甚恭，上言：“昔為兄弟，今為子婿，半子也?！?又詈辱吐蕃使者，及使大首領(lǐng)等妻妾凡五十六婦人來迎可敦，凡遣人千余，納聘馬 二千。德宗令朔州、太原分留七百人，其宰相首領(lǐng)皆至，分館鴻臚，將作。癸巳， 見于宣政殿。乙未，德宗召回紇公主出，使者對于麟德殿，各有頒賜。庚子，詔咸 安公主降回紇可汗，仍置府官屬視親王例。以殿中監(jiān)、嗣滕王湛然為咸安公主婚禮 使，關(guān)播檢校右仆射、送咸安公主及冊回紇可汗使。貞元五年十二月，回紇汨咄祿 長壽天親毗伽可汗薨，廢朝三日，文武三品已上就鴻臚寺吊其來使。

　　貞元六年六月，回紇使移職伽達(dá)干歸蕃，賜馬價絹三十萬匹。以鴻臚卿郭鋒兼 御史大夫，充冊回紇忠貞可汗使。是歲四月，忠貞可汗為其弟所殺而篡立。時回紇 大將頡干迦斯西擊吐蕃未回，其次相率國人縱殺纂者而立忠貞之子為可汗，年方十 六七。及六月，頡干迦斯西討回，將至牙帳，次相等懼其后有廢立，不欲漢使知之， 留鋒數(shù)月而回。頡干迦斯之至也，可汗等出迎郊野，陳郭鋒所送國信器幣，可汗與 次將相等皆俯伏自說廢立之由，且請命曰：“惟大相生死之?！毕ひ运惼鲙刨涱R 干迦斯以悅之。可汗又拜泣曰：“兒愚幼無知，今幸得立，惟仰食于阿爹。”可汗 以子事之，頡干迦斯以卑遜興感，乃相持號哭，遂執(zhí)臣子之禮焉。盡以所陳器幣頒 賜左右諸從行將士，己無所取，自是其國稍安，乃遣達(dá)比特勒梅錄將軍告忠貞可汗 之哀于我，且請冊新君。使至，廢朝三日，仍令三品已上官就鴻臚寺吊其使。是歲， 吐蕃陷北庭都護(hù)府。

　　初，北庭、安西既假道于回紇以朝奏，因附庸焉?；丶v征求無厭，北庭差近， 凡生事之資，必強取之。又有沙陀部落六千余帳，與北庭相依，亦屬于回紇，肆行 抄奪，尤所厭苦。其先葛祿部落及白服突厥素與回紇通和，亦憾其侵掠。因吐蕃厚 賂見誘，遂附之。于是吐蕃率葛祿、白服之眾去冬寇北庭，回紇大相頡干迦斯率眾 援之，頻敗。吐蕃急攻之，北庭之人既苦回紇，乃舉城降焉，沙陀部落亦降。節(jié)度 使、檢校工部尚書楊襲古將麾下二千余眾出奔西州，頡干利亦還。十年秋，悉其國 丁壯五萬人，召襲古，將復(fù)焉。俄為所敗，死者大半。頡干利收合余燼，晨夜奔還。 襲古余眾僅百六十，將復(fù)入西州，頡干迦斯紿之曰：“第與我同至牙帳，當(dāng)送君歸 本朝?！奔燃把缼?，留而不遣，竟殺之。自是安西阻絕，莫知存亡，唯西州之人， 猶固守焉。頡士迦斯敗，葛祿乘勝取回紇之浮圖川，回紇震恐，悉遷西北部落羊馬 于牙帳之南以避之。

　　貞元七年五月庚申朔，以鴻臚少卿庾鋌兼御史大夫，冊回紇可汗及吊祭使。是 月，回紇遣使律支達(dá)干等來朝，告小寧國公主薨。廢朝三日，故，肅宗以寧國公主 降回紇，又以榮王女媵之；及寧國來歸，榮王女為可敦，回紇號為小寧國公主，歷 配英武、英義二可汗。及天親可汗立，出居于外，生英武二子，為天親可汗所殺。 無幾薨。七年八月，回紇遣使獻(xiàn)敗吐蕃、葛祿于北庭所捷及其俘畜。先是，吐蕃入 靈州，為回紇所敗，夜以火攻，駭而退。十二月，回紇遣殺支將軍獻(xiàn)吐蕃俘大首領(lǐng) 結(jié)心，德宗御延喜門觀之。八年七月，以回紇藥羅葛靈檢校右仆射。靈本唐人，姓 呂氏，因入回紇，為可汗養(yǎng)子，遂以可汗姓為藥羅葛靈，在國用事。因來朝，寵賚 甚厚，仍給市馬絹七萬匹。九年九月，遣使來朝貢。

　　貞元十一年六月庚寅，冊拜回紇騰里邏羽錄沒密施合祿胡毗迦懷信可汗。元和 四年，藹德曷里祿沒弭施合密毗迦可汗遣使改為回鶻，義取回旋輕捷如鶻也。八年 四月，回鶻請和親，使伊難珠還蕃，宴于三殿，賜以銀器繒帛。是歲，回鶻數(shù)千騎 至鵜泉，邊軍戒嚴(yán)。十二月二日，宴歸國回鶻摩尼八人，令至中書見宰臣。先是， 回鶻請和親，憲宗使有司計之。禮費約五百萬貫，方內(nèi)有誅討，未任其親，以摩尼 為回鶻信奉，故使宰臣言其不可。乃詔宗正少卿李孝誠使于回鶻，太常博士殷侑副 之，諭其來請之意。

　　長慶元年，毗迦保義可汗薨，輟朝三日，仍令諸司三品已上官就鴻臚寺吊其使 者。四月，正衙冊回鶻君長為登羅羽錄密施句主錄毗伽可汗，以少府監(jiān)裴通為檢校 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持節(jié)冊立、兼吊祭使。五月，回鶻宰相、都督、公主、 摩尼等五百七十三人入朝迎公主，于鴻臚寺安置。敕：“太和公主出降回鶻為可敦， 宜令中書舍人王起赴鴻臚寺宣示；以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胡證檢校戶部尚書，持節(jié)充送 公主入回鶻及冊可汗使；光祿卿李憲加兼御史中丞，充副使；太常博士殷侑改殿中 侍御史，充判官?！蓖罗盖嗳ぃ曰丶v和親故也。鹽州刺史李文悅發(fā)兵擊退之。 回鶻奏：“以一萬騎出北庭，一萬騎出安西，拓吐蕃以迎太和公主歸國?！逼湓码罚?“太和公主出降回紇，宜持置府，其官屬宜視親王例?！?

　　回紇自咸安公主歿后，屢歸款請繼前好，久未之許。至元和末，其請彌切，憲 宗以北虜有勛勞于王室，又西戎比歲為邊患，遂許以妻之。既許而憲宗崩。穆宗即 位，逾年乃封第十妹為太和公主，將出降，回紇登邏骨沒密施合毗伽可汗遣使伊難 珠、句錄都督思結(jié)并外宰相、駙馬、梅錄司馬，兼公主一人、葉護(hù)公主一人，及達(dá) 干并駝馬千余來迎。太和公主發(fā)赴回紇國，穆宗御通化門左個臨送，使百僚章敬寺 前立班，儀衛(wèi)甚盛，士女傾城觀焉。十一月，振武節(jié)度張惟清奏：“準(zhǔn)詔發(fā)兵三千 赴蔚州，數(shù)內(nèi)已發(fā)一千人訖，余二千人，待太和公主出界即發(fā)遣?！庇肿啵骸疤斓?轉(zhuǎn)牒云：回鶻七百六十人將駝馬及車，相次至黃蘆泉迎候公主?！必S州刺史李祐奏： “迎太和公主回鶻三千于卿泉下營拓吐蕃?！?

　　二年二月，賜回紇馬價絹五萬匹。三月，又賜馬價絹七萬匹。是月，裴度招討 幽、鎮(zhèn)之亂，回鶻請以兵從度討伐。朝議以寶應(yīng)初回紇收復(fù)兩京，恃功驕恣難制， 咸以為不可，遂命中使止回紇令歸。會其已上豐州北界，不從。上詔發(fā)繒帛七萬匹 賜之，方還。五月，命使冊立登啰骨沒密施合毗伽禮可汗，遣品官田務(wù)豐領(lǐng)國信十 二車使回鶻，賜可汗及太和公主。

　　長慶二年閏十月，金吾大將軍胡證、副使光祿卿李憲、婚禮使衛(wèi)尉卿李銳、副 使宗正少卿李子鴻、判官虞部郎中張敏、太常博士殷侑送太和公主至自回紇，皆云： 初，公主去回紇牙帳尚可信宿，可汗遣數(shù)百騎來請與公主先從他道去。胡證曰： “不可?！碧斒乖唬骸扒跋贪补鱽頃r，去花門數(shù)百里即先去，今何獨拒我？”證 曰：“我天子詔送公主以投可汗，今未見可汗，豈宜先往！”虜使乃止。既至虜庭， 乃擇吉日，冊公主為回鶻可敦?？珊瓜壬龢菛|向坐，設(shè)氈幄于樓下以居公主，使群 胡主教公主以胡法。公主始解唐服而衣胡服，以一嫗侍，出樓前西向拜?？珊棺?視，公主再俯拜訖，復(fù)入氈幄中，解前所服而披可敦服，通裾大襦，皆茜色，金飾 冠如角，前指后出樓，俯拜可汗如初禮。虜先設(shè)大輿曲扆，前設(shè)小座，相者引公主 升輿，回紇九姓相分負(fù)其輿，隨日右轉(zhuǎn)于庭者九，公主乃降輿升樓，與可汗俱東向 坐。自此臣下朝謁，并拜可敦?？啥刈杂醒缼?，命二相出入帳中。證等將歸，可敦 宴之帳中，留連號啼者竟日，可汗因贈漢使以厚貺。

　　太和元年，命中使以絹二十萬匹付鴻臚寺宣賜回鶻充馬價。三年正月，中使以 絹二十三萬匹賜回紇充馬價。七年三月，回紇李義節(jié)等將駝馬到，且報可汗三月二 十七日薨，已冊親弟薩特勒。廢朝三日，仍令諸司文武三品、尚書省四品以上官就 鴻臚寺吊其使者。以左驍衛(wèi)將軍、皇城留守唐弘實為金吾將軍兼御史大夫，持節(jié)充 入回鶻吊祭冊立使。九年六月，入朝回鶻進(jìn)太和公主所獻(xiàn)馬射女子七人，沙陀小兒 二人。開成初，其相有安允合者，與特勒柴草欲篡薩特勒可汗，薩特勒可汗覺，殺 柴草及安允合。又有回鶻相掘羅勿者，擁兵在外，怨誅柴草、安允合，又殺薩特勒 可汗，以馺特勒為可汗。有將軍句錄末賀恨掘羅勿，走引黠戛斯領(lǐng)十萬騎破回鶻 城，殺馺，斬掘羅勿，燒蕩殆盡，回鶻散奔諸蕃。有回鶻相馺職者，擁外甥龐特 勒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邏祿，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又 有近可汗牙十三部，以特勒烏介為可汗，南來附漢。

　　初，黠戛斯破回鶻，得太和公主。黠戛斯自稱李陵之后，與國同姓，遂令達(dá)干 十人送公主至塞上。烏介途遇黠戛斯使，達(dá)干等并被殺。太和公主卻歸烏介可汗， 乃質(zhì)公主同行，南渡大磧。至天德界，奏請?zhí)斓鲁桥c太和公主居。有回鶻相赤心者， 與連位相姓仆固者，與特勤那頡啜擁部眾，不賓烏介。赤心欲犯塞，烏介遣其屬霡 沒斯先布誠于天德軍使田牟，然后誘赤心宰相同謁烏介可汗，戮赤心于可汗帳下并 仆固二人。那頡戰(zhàn)勝，全占赤心下七千帳，東瞰振武、大同，據(jù)室韋、黑沙、榆林， 東南入幽州雄武軍西北界。幽州節(jié)度使張仲武遣弟仲至率兵大破那頡之眾，全收七 千帳，殺戮收擒老小近九萬人。那頡中箭，透駝群潛脫，烏介獲而殺之。

　　烏介諸部猶稱十萬眾，駐牙大同軍北閭門山，時會昌二年秋，頻劫東陜已北， 天德、振武、云朔，比罹俘戮。詔諸道兵悉至防捍，以河?xùn)|節(jié)度使劉沔充南面招控 回鶻使；以幽州節(jié)度使張仲武充東面招控回鶻使。

　　二年冬，三年春，回鶻特勒龐俱遮、阿敦寧二部，回鶻公主密羯可敦一部，外 相諸洛固阿跌一部，及牙帳大將曹磨你等七部，共三萬眾，相次降于幽州，詔配諸 道。有特勒霡沒斯、阿歷支、習(xí)勿啜三部，回鶻相愛耶勿弘順、回鶻尚書呂衡等諸 部降振武，三部首領(lǐng)皆賜姓李氏，及名思忠、思貞、思惠、思恩，充歸義使。有特 勒葉被沽兄李二部南奔吐蕃，有特勒可質(zhì)力二部東北奔大室韋，有特勒荷勿啜東討 契丹，戰(zhàn)死。

　　會昌三年，回鶻尚書仆固繹到幽州，約以太和公主歸幽州，烏介去幽州界八十 里下營。其親信骨肉及摩尼志凈等四人已先入振武軍。是夜，河?xùn)|劉沔率兵奄至烏 介營，烏介驚走東北約四百里外，依和解室韋下營，不及將太和公主同走。豐州刺 史石雄兵遇太和公主帳，因迎歸國。烏介部眾至大中元年詣幽州降，留者漂流餓凍， 眾十萬，所存止三千已下。烏介嫁妹與室韋，托附之。為回鶻相美權(quán)者逸隱啜逼諸 回鶻殺烏介于金山，以其弟特勒遏捻為可汗，復(fù)有眾五千以上，其食用糧羊皆取給 于奚王碩舍朗。

　　大中元年春，張仲武大破奚眾，其回鶻無所取給，日有耗散。至二年春，唯存 名王貴臣五百人已下，依室韋。張鐘武因賀正室韋經(jīng)過幽州，仲武卻令還蕃，遣送 遏捻等來向幽州，遏捻等懼，是夜與妻葛祿、子特勒毒斯等九騎西走，余眾奔之不 及，回鶻諸相達(dá)官老幼大哭。室韋分回鶻余眾為七分，七姓室韋各占一分。經(jīng)三宿， 黠戛斯相阿播領(lǐng)諸蕃兵稱七萬，從西南天德北界來取遏捻及諸回鶻，大敗室韋。回 鶻在室韋者，阿播皆收歸磧北。在外猶數(shù)帳，散藏諸山深林，盜劫諸蕃，皆西向傾 心望安西龐勒之到。龐勒已自稱可汗，有磧西諸城。其后嗣君弱臣強，居甘州，無 復(fù)昔時之盛。到今時遣使入朝，進(jìn)玉馬二物及本土所產(chǎn)，交易而返。

　　史臣曰：自三代以前，兩漢之后，西羌、北狄，互興部族，其名不同，為患一 也。蔡邕云：“邊陲之患，為手足之疥；中國之困，為胸背之疽。突厥為煬帝之患 深矣，隋竟滅；中國之困，其理昭然?！弊蕴谄酵回?，破延陀，而回紇興焉。太 宗幸靈武以降之，置州府以安之，以名爵玉帛以恩之。其義何哉？蓋以狄不可盡， 而以威惠羈縻之。開元中，三綱正，百姓足，四夷八蠻，翕然向化，要荒之外，畏 威懷惠，不其盛矣！天寶末，奸臣弄權(quán)于內(nèi)，逆臣跋扈于外，內(nèi)外結(jié)釁而車駕遽遷， 華夷生心而神器將墜。肅宗誘回紇以復(fù)京畿。代宗誘回紇以平河朔。戡難中興之功， 大即大矣！然生靈之膏血已干，不能供其求??；朝廷之法令并弛，無以抑其憑陵。 忍恥和親，姑息不暇。仆固懷恩為叛，尤甚阽危；郭子儀之能軍，終免侵軼。比昔 諸戎，于國之功最大，為民之害亦深。及勢利日隆，盛衰時變，冰消瓦解，如存若 亡，竟為手足之疥焉。僖、昭之世，黃、硃迭興，竟為胸背之疽焉。手疥背疽，誠 為確論。

　　贊曰：土德初隆，比屋可封。朝綱中否，邊鄙興戎。安、史亂國，回紇恃功。 恃功伊何？咸議姑息。民不聊生，國殫其力。華夷有截，盛衰如織。彼既長惡，我 乃修德，疽疥之義，百代可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