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列傳·卷一百三十四

  酷吏

  太宗定天下,留心聽斷,著令:州縣論死三覆奏,京師五覆奏。獄已決,尚芋 然為徹膳止樂。至晚節(jié),天下刑幾措。是時州縣有良吏,無酷吏。

  武后乘高、中懦庸,盜攘天權(quán),畏下異已,欲脅制群臣,椔翦宗支,故縱使上 飛變,構(gòu)大獄。時四方上變事者,皆給公乘,所在護(hù)送,至京師,稟于客館,高者 蒙封爵,下者被賚賜,以勸天下。于是索元禮、來俊臣之徒,揣后密旨,紛紛并興, 澤吻磨牙,噬紳纓若狗豚然,至叛臠臭達(dá)道路,冤血流離刀鋸,忠鯁貴強(qiáng)之臣,朝 不?;?。而后因以自肆,不出幃闥,而天命已遷,猶慮臣下弗懲,而六道使始出矣。

  至載初,右臺御史周矩諫后曰:“兇人告訐,遂以為常,推劾之吏,以嶮責(zé)痛 詆為功,鑿空投隙,相矜以殘,泥耳籠首,枷楔兼暴,拉脅簽爪,縣發(fā)熏目,號曰 ‘獄持’。晝禁食,夜禁寐,敲撲撼搖,使不得瞑,號曰‘宿囚’。人茍賒死,何 求不得?陛下不諒,試取告牒判無驗者,使推其情,有司必上下其手,希合盛旨。 今舉朝脅息,謂陛下朝與為密,夕與為讎,一罹攝逮,便與妻子決。且周用仁昌, 秦用刑亡。惟陛下察之。”后寤,獄乃稍息,而酷吏浸浸以罪去。

  天寶后至肅、代間,政睟事叢,奸臣作威,渠憸宿狡,頗用慘刻奮,然不得如 武后時敢搏擊殺戮矣。

  嗚呼!非吏敢酷,時誘之為酷。觀俊臣輩怵利放命,內(nèi)懷滔天,又張湯、郅都 之土苴云。

  索元禮,胡人也,天性殘忍。初,徐敬業(yè)兵興,武后患之,見大臣常切齒,欲 因大獄去異己者。元禮揣旨,即上書言急變,召對,擢游擊將軍,為推使。即洛州 牧院為制獄,作鐵籠赩囚首,加以楔,至腦裂死。又橫木關(guān)手足轉(zhuǎn)之,號“曬翅”。 或紡囚梁上,縋石于頭。訊一囚,窮根柢,相牽聯(lián)至數(shù)百未能訖,衣冠氣褫。后數(shù) 引見賞賜,以張其威,故論殺最多。是時來俊臣、周興踵而奮,天下謂之“來索”。 薛懷義始貴,而元禮養(yǎng)為假子,故為后所信。後以苛猛,復(fù)受賕,后厭眾望,收下 吏,不服,吏曰:“取公鐵籠來!”元禮服罪,死獄中。

  來俊臣,京兆萬年人。父操,博徒也,與里人蔡本善。本負(fù)博數(shù)十萬不能償, 操因納其妻,先已娠而生俊臣,冒其姓。天資殘忍,喜反覆,不事產(chǎn)??秃椭轂榧?盜,捕送獄,獄中上變,刺史東平王續(xù)按訊無狀,杖之百。天授中,續(xù)以罪誅,俊 臣上書得召見,自陳前上瑯邪王沖反狀,為續(xù)所抑。武后以為諒,擢累侍御史,按 詔獄,數(shù)稱旨。后陰縱其慘,脅制群臣,前后夷千馀族。生平有纖介,皆入于死。 拜左臺御史中丞,中外累息,至以目語。

  俊臣乃引侯思止、王弘義、郭弘霸、李仁敬、康韋、衛(wèi)遂忠等,陰嘯不逞百 輩,使飛語誣蔑公卿,上急變。每擿一事,千里同時輒發(fā),契驗不差,時號為“羅 織”,牒左署曰:“請付來俊臣或侯思止推實必得?!焙笮胖?,詔于麗景門別置獄, 敕俊臣等顓按事,百不一貸。弘義戲謂麗景門為“例竟”,謂入者例皆盡也??〕?與其屬硃南山、萬國俊作《羅織經(jīng)》一篇,具為支脈綱由,咸有首末,按以從事。

  俊臣鞫囚,不問輕重皆注醯于鼻,掘地為牢,或?qū)嬕詤]溺,或絕其糧,囚至嚙 衣絮以食,大抵非死終不得出。每赦令下,必先殺重囚乃宣詔。又作大枷,各為號: 一、定百脈,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著即臣,五、失魂膽,六、實同反, 七、反是實,八、死豬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后以鐵為冒頭,被枷者宛轉(zhuǎn) 地上,少遷而絕。凡囚至,先布械于前示囚,莫不震懼,皆自誣服。

  如意初,誣告大臣狄仁杰、任令暉、李游道、袁智弘、崔神基、盧獻(xiàn)等下獄。 俊臣顓以夷誅大臣為功,乃奏囚降制,一問而服者同首,法得減死。仁杰等已論死, 待日而決,稍挺之,仁杰乃遣子持帛書稱枉。后見愕然,責(zé)謂俊臣,對曰:“是囚 不褫巾服,何肯服罪?”后遣通事舍人周綝往視,遽假仁杰幞帶立西廂,+綝懼俊臣, 東視唯唯去,莫敢聞。先是,宰相樂思晦為俊臣夷其家, 有子九歲隸司農(nóng),上變, 得召見,言:“俊臣兇慘,罔上不道,若陛下假條反狀付之,無大小皆如詔。臣父 死族夷,不求生,但惜陛下法為俊臣所弄耳!”后意寤,由是仁杰六族皆免。又按 大將軍張虔勖、內(nèi)侍范云仙,虔勖不堪枉,訟于大理徐有功,俊臣使衛(wèi)士亂斫之, 云仙自陳事先帝,命截其舌,皆即死,人人脅息。

  久之,俊臣納賈人金,為御史紀(jì)履忠所劾,下獄當(dāng)死。后忠其上變,得不誅, 免為民。長壽中,還授殿中丞,坐贓貶同州參軍事,暴縱自如,奪同僚妻,又辱其 母。俄召為合宮尉,擢洛陽令,進(jìn)司仆少卿,賜司農(nóng)奴婢十人。以官戶無面首,聞 西蕃酋阿史那斛瑟羅有婢善歌舞,令其黨告以謀反,而求其婢,諸蕃長數(shù)十人,割 耳剺面訟冤,僅得解。綦連耀等有異謀,吉頊以白俊臣,殺數(shù)十族。既欲擅發(fā)奸功, 即中頊以法,頊大懼,求見后自直,乃免。俊臣誣司刑史樊戩,以謀反誅,其子訴 闕下,有司無敢治,因自刳腹。秋官侍郎劉如璿為流涕,俊臣奏與同惡,如璿自訴 年老而涕,吏論以絞,后為宥死,流漢州。

  萬歲通天中,上巳,與其黨集龍門,題搢紳名于石,抵而仆者先告,抵李昭德 不能中?;蛞愿嬲训?,昭德謀繩其惡,未發(fā)。衛(wèi)遂忠雖無行,頗有辭辯,素與俊臣 善。始王慶詵女適段簡而美,俊臣矯詔強(qiáng)娶之。它日,會妻族,酒酣,遂忠詣之, 閽者不肯通,遂忠直入謾罵,俊臣恥妻見辱,已命驅(qū)而縛于廷,既乃釋之,自此有 隙,妻亦慚,自殺。簡有妾美,俊臣遣人示風(fēng)旨,簡懼,以妾歸之??〕贾撼疾?敢斥己,乃有異圖,常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衙謀反,因得騁志。遂 忠發(fā)其謀。初,俊臣屢掎摭諸武、太平公主、張昌宗等過咎,后不發(fā)。至是諸武怨, 共證其罪。有詔斬于西市,年四十七,人皆相慶,曰:“今得背著床瞑矣!”爭抉 目、擿肝、醢其肉,須臾盡,以馬踐其骨,無孑馀,家屬籍沒。

  方俊臣用事,托天官得選者二百馀員,及敗,有司自首,后責(zé)之,對曰:“臣 亂陛下法,身受戮;忤俊臣,覆臣家?!焙笊馄渥?。

  時有來子珣、周興者,皆萬年人。永昌初,子珣上書,擢左臺監(jiān)察御史,無學(xué) 術(shù),語言蚩惡,后倚以按獄,多徇后旨,故賜姓武,字家臣。既誣雅州刺史劉行實 弟兄謀反,已誅,掘夷先墓,得遷游擊將軍。常衣錦半臂自異,俄流死愛州。

  興,少習(xí)法律,自尚書史積遷秋官侍郎,屢決制獄,文深峭,妄殺數(shù)千人。武 后奪政,拜尚書左丞,上疏請去唐宗正屬籍。是時左史江融有美名,興指融與徐敬 業(yè)同謀,斬于市。臨刑,請得召見,興不許,融叱曰:“吾死無狀,不赦汝?!彼?斬之,尸奮而行,刑者蹴之,三仆三作。天授中,人告子珣、興與丘神勣謀反,詔 來俊臣鞫狀。初,興未知被告,方對俊臣食,俊臣曰:“囚多不服,奈何?”興曰: “易耳,內(nèi)之大甕,熾炭周之,何事不承?!笨〕荚唬骸吧??!泵‘Y且熾火,徐 謂興曰:“有詔按君,請嘗之?!迸d駭汗,叩頭服罪。詔誅神勣而宥興嶺表,在道 為讎人所殺。

  神勣者,行恭子,為左金吾衛(wèi)將軍。高宗崩,后使害章懷太子于巴州,歸罪神 勣,下遷疊州刺史,俄復(fù)故官,佐俊臣等為慘獄,遂見倚愛。博州刺史瑯邪王沖起 兵,拜神勣清平道大總管討之。州人殺王,素服出迎,神勣盡殺之,凡千馀族,即 拜大將軍。

  侯思止,雍州醴泉人。貧,懶不治業(yè),為渤海高元禮奴,詭很無良。恒州刺史 裴貞笞吏,吏積怨,教思止告舒王元名與貞謀反,付周興鞫訊,皆夷宗,拜思止游 擊將軍。元禮懼,引與同坐,密教曰:“上不次用人,如問君不識字,宜對‘獬豸 不學(xué)而能觸邪,陛下用人安事識字?’”無何,后果問,思止以對,后大悅。天授 中,遷左臺侍御史,元禮又教:“上以君無宅,必賜所沒逆人第,宜辭曰:‘臣疾 逆臣,不愿居其地。’”既而果假之,以其教對,后益喜,恩賞良渥。

  思止本人奴,言語俚下,嘗按魏元忠,讓曰:“亟承白司馬,不爾受孟青?!?洛陽有白司馬坂,將軍有孟青棒,即殺瑯邪王沖者。元忠不承,思止曳之。元忠徐 起曰:“我如乘驢而墜,足絓鐙,為所曳者?!彼贾古?,復(fù)曳之曰:“拒制使邪?” 欲抵殊死。元忠罵曰:“侯思止,欲得我頭,當(dāng)鋸截之,無抑我承反。汝位御史, 當(dāng)曉禮義,而曰‘白司馬’、‘孟青’,是何物語?非我,孰教爾邪?”思止驚汗, 起謝曰;“幸蒙公教?!蹦艘谴病T倚炀妥?,色不變,獄稍挺。思止音吐鄙而 訛,人效以為笑,侍御史霍獻(xiàn)可數(shù)嘲靳之,思止怒以聞,后責(zé)獻(xiàn)可:“我已用之, 何所誚?”獻(xiàn)可具奏鄙語,后亦大笑。

  來俊臣棄故妻,逼娶太原王慶詵女,思止亦請娶趙郡李自挹女,事下宰相,李 昭德執(zhí)不可,曰:“俊臣往劫慶詵女,已辱國,此奴復(fù)爾邪?”搒殺之。

  王弘義,冀州衡水人,以飛變擢游擊將軍,再遷左臺侍御史,與來俊臣競慘刻。 暑月系囚,別為狹室,積蒿施氈罽其上,俄而死;已自誣,乃舍佗獄。每移檄州縣, 所至震懾。弘義輒詫曰:“我文檄如狼毒、野葛矣!”始賤時,求傍舍瓜不與,乃 騰文言園有白兔,縣為集眾捕逐,畦蓏無遺。內(nèi)史李昭德曰:“昔聞蒼鷹獄吏,今 見白兔御史。”

  延載初,俊臣貶,弘義亦流瓊州。自矯詔追還,事覺,會侍御史胡元禮使嶺南, 次襄州,按之,弘義歸窮曰:“與公氣類,持我何急?”元禮怒曰:“吾尉洛陽, 而子御史;我今御史,子乃囚。何氣類為?”杖殺之。

  郭弘霸,舒州同安人,仕為寧陵丞,天授中,由革命舉,得召見,自陳:“往 討徐敬業(yè),臣誓抽其筋,食其肉,飲其血,絕其髓?!蔽浜蟠髳?,授左臺監(jiān)察御史, 時號“四其御史”。再遷右臺侍御史,大夫魏元忠病,僚屬省候,弘霸獨后入,憂 見顏間,請視便液,即染指嘗,驗疾輕重,賀曰:“甘者病不瘳,今味苦,當(dāng)愈?!?喜甚。元忠惡其媚,暴語于朝。

  嘗按芳州刺史李思征,不勝楚毒死。后屢見思征為厲,命家人禳解。俄見思征 從數(shù)十騎至曰:“汝枉陷我,今取汝!”弘霸懼,援刀自刳腹死,頃而蛆腐。是時 大旱,弘霸死而雨。又洛陽橋久壞,至是成。都人喜。后問群臣:“外有佳事邪?” 司勛郎中張元一曰:“比有三慶:旱而雨,洛橋成,弘霸死?!?

  姚紹之,湖州武康人。初以鸞臺典儀累遷監(jiān)察御史。中宗時,武三思烝僭不軌, 王同皎、張仲之、祖延慶等謀殺之,事覺,捕送新開獄,詔紹之與左臺大夫李承嘉 按治。初欲原盡其情,會敕宰相李嶠等同訊,執(zhí)政畏禍,粗滅無所問。囚呼曰: “宰相有附三思者?!睄葦?shù)附承嘉耳呫嚅,紹之翻然不復(fù)顧,即引力士十馀曳囚 至,筑其口,反接送獄中。謂仲之曰:“事不諧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狀,紹之怒, 擊折其臂,囚呼天曰:“吾雖死,當(dāng)訴爾于天!”因裂衫束之,卒誣以謀反,皆論 族。

  囚等已誅,紹之意岸軒傲,朝野注目,擢左臺侍御史。奉使江左,過汴州,廷 辱錄事參軍魏傳弓。久之,傳弓為監(jiān)察御史,而紹之坐贓,詔傳弓即按。紹之謂揚 州長史盧萬石曰:“我頃辱傳弓,今來按,我死矣。”獄具,得贓五百萬,法當(dāng)死, 韋后女弟救請,故減死,貶瓊山尉。俄逃還京,萬年尉捕擊,折其足。更授南陵令, 員外置。開元中,為括州長史同正,不得與州事,死。

  周利貞者,亡其系。武后時調(diào)錢塘尉,時禁捕魚,州刺史飯蔬。利貞忽饋佳魚, 刺史不受,利貞曰:“此闌魚,公何疑?”問其故,答曰:“適見漁者,禽不獲, 而有魚焉,闌得之?!贝淌反笮?。

  神龍初,擢累侍御史,諧附權(quán)強(qiáng),五王等疾之,出為嘉州司馬。武三思亂禁中, 五王謀誅之,私語崔湜,湜反以其計告三思。五王貶,湜勸速殺之以絕人望,問誰 可使,以利貞對。利貞,湜內(nèi)足也。表攝右臺侍御史馳嶺外,矯殺敬暉、桓彥范、 袁恕己,還,拜左臺御史中丞。數(shù)為仇人狙報,幾不免。

  先天初,為廣州都督。湜陷劉幽求謫嶺表,諷利貞殺之。賴桂州都督王晙護(hù)而 免。利貞顓事剝割,夷獠苦其殘虐,皆起為寇,詔監(jiān)察御史李全交按問,得贓狀, 貶涪州刺史。

  開元初,詔:“利貞及滑州刺史裴談、饒州刺史裴棲貞、大理評事張思敬王承 本、華原令康韋、侍御史封詢行、判官張勝之劉暉楊允衛(wèi)遂忠公孫琰、廉州司馬 鍾思廉皆酷吏,宜終身忽齒?!睂?fù)授珍州司馬。明年,授夷州刺史,黃門侍郎張 廷珪執(zhí)奏曰:“陛下英斷圣明,四海心服。所謂英斷,殄兇逆、正朝廷是也;所謂 圣明,辨忠邪、信賞罰是也。利貞,宗、武舊黨,鉏僇桓、敬,自陛下登宸極,布 新政,奪其班級,遷之遐荒,以允天下之望,義士猶以罰輕為望。今錫以硃紱,委 以籓維,是絀奸不必行也?!笔枞?,遂寢。未幾,復(fù)授黔州都督,加朝散大夫。廷 珪又表還制書曰:“利貞險薄小人,附會三思,傾危朝廷,殺害功臣,人神憤惋, 痛毒至今。東都搜掩其家,得金銀錦繡,冒違制令,當(dāng)加重貶。且久據(jù)朝廷,捷給 便佞,見忠于君者,猶仇讎然。使之入朝則亂國,撫俗則傷人。今擢典要籓,繇六 品遷三品,何往日罰之,而今日賞之?”玄宗乃止。

  會廷珪罷,起為辰州長史,朝集京師,與魏州長史敬讓皆奏事。讓,暉之子也, 以父冤越次而奏曰:“周利貞希奸臣意,枉殺先臣暉,惟陛下正罰以謝天下?!弊?臺侍御史翟璋劾讓不待監(jiān)引,請行法。玄宗曰:“訴父之枉,不可不矜也;朝廷之 儀,不可不肅也?!眾Z讓俸三月,復(fù)貶利貞邕州長史。未幾,賜死梧州。

  開元中,又有洛陽尉王鈞、河南丞嚴(yán)安之,捶人畏不死,視腫潰,復(fù)笞之,至 血流乃喜。

  王旭者,貞觀時侍中珪孫也。神龍初,為兗州兵曹參軍。時張易之誅,而兄昌 儀先貶乾封尉,旭輒斬其首送東都,遷并州錄事參軍。長史周仁軌者,韋后黨也, 玄宗平內(nèi)難,有詔誅之,旭不待覆,斬首赍還京師,遷累左臺侍御史。

  崔湜敗,其婦翁盧崇道自嶺外逃歸東都,為讎家上變,詔旭訊覆。旭廣捕親黨, 窮極慘楚,當(dāng)以重辟,崇道及三子皆死,門生故人,并海內(nèi)名士,皆絓染流徙,天 下咨其冤。旭與大夫李杰不平,更相罄訐,杰坐斥衢州刺史,故旭益橫,殘毒以逞。 官數(shù)遷,常兼御史。其為人苛急,少縱貸,人莫敢與忤。每治獄,囚皆逆服。制獄 械,率有名,曰“驢駒拔橛”、“犢子縣”等,以怖下,又縋發(fā)以石,脅臣之。時 監(jiān)察御史李嵩、李全交皆嚴(yán)酷,取名與旭埒,京師號“三豹”,嵩為赤,全交為白, 旭為黑。里閭至相詛曰:“若違教,值三豹?!?

  宋王憲官屬紀(jì)希虬兄為劍南令,坐贓,旭奉使臨訊,見其妻美,逼亂之,因殺 其夫,而納贓數(shù)百萬。希虬使奴為臺傭事旭,旭不知,頗愛任之,奴盡疏旭請求, 積數(shù)千以示希虬,希虬泣訴于王,王為上聞,詔劾治,獲奸贓不貲,貶龍川尉,恚 而死。

  吉溫,故宰相頊從子也。性陰詭,果于事。諂附貴宦,若子姓奉父兄。天寶初, 為新豐丞。時太子文學(xué)薛嶷得幸,引溫入見,玄宗目之曰:“是一不良,我不用。” 罷之。

  蕭炅為河南尹,御史遣溫到府有所訊詰,乃并治炅,不為末摋,右相李林甫善 炅,故得免。炅入守京兆尹,而溫方調(diào)萬年尉,不辭,人為寒恐。于是高力士間出 就第,炅多私謁,溫乃先往,與力士語,執(zhí)手歡甚,將出,炅通謁,溫陽惶恐趨避, 力士止之,語炅曰:“吾故人也?!标烈灸巳?。它日,到炅府,辭曰:“國家法不 敢隳,今而后洗心事公,云何?”炅待盡歡。

  林甫與李適之、張垍有隙。適之領(lǐng)兵部,而垍兄均為侍郎,林甫密遣吏擿其銓 史偽選六十馀人,帝命京兆與御史雜治,累日情不得。炅使溫佐訊,溫分囚廷左右, 中取二重囚訊后舍,楚械搒掠,皆呻呼不勝,曰:“公幸留死,請如牒?!蹦送Τ?。 諸史迎懾其酷,及引前,不訊皆服。日中獄具,林甫以為能。溫嘗曰:“若遇知己, 南山白額虎不足縛?!?

  林甫久當(dāng)國,權(quán){君灬}天下,陰構(gòu)大獄,除不附己者。先引溫居門下,與錢塘 羅希奭為奔走,椎鍛詔獄。希奭文深虐,其舅鴻臚少卿張博濟(jì),林甫婿也,以姻家 故,自御史臺主簿再遷殿中侍御史。初,溫因中官納其出武敬一女為盛王妃,擢京 兆士曹參軍。

  林甫欲搖東宮,左驍衛(wèi)參軍柳勣影會發(fā)杜良娣家陰事。溫按狀,勣以誣誅,因 引勣所善王曾、王脩己、盧寧、徐征,悉逮縛論死,尸積大理垣下,家屬離竄。初, 中書舍人梁涉道遇溫,低帽障面。溫怒,乃諷勣引涉及嗣虢王巨,皆斥逐。

  林甫惡楊慎矜,王鉷飛書言圖讖事,委溫以獄。初,慎矜客史敬忠與溫父善, 見溫繦葆時。溫馳至東都,捕逮楊氏親屬賓客,取敬忠于汝州,鐵鏁頸,布蒙面, 未嘗正視,陰遺吏脅曰:“慎矜獄具,須君一辨,君即服,罪可貸,即不服,死不 解?!本粗壹此鞴P自款,溫陽不見,再三請,乃與之,對如溫所敕。溫謝曰:“丈 人毋懼!”乃下拜。慎矜以左證具,欲自誣,而讖不得。御史盧鉉索其家,挾讖以 入,于是慎矜兄弟皆賜死,株連數(shù)十族。

  是時,溫與希奭相勖以虐,號“羅鉗吉網(wǎng)”。公卿見者,莫敢耦語。溫推事未 窮,而先計贓成奏,乃引囚問,震以烈威,隨問輒承,無敢迕,鞭楚未收于壁,而 獄具矣。林甫才其為,擢戶部郎中兼侍御史。

  楊國忠、安祿山方尊寵,高力士居中用事,溫皆媚附之。兄事祿山,嘗密諗曰: “李右相雖厚待公,然不肯引共政;我見遇久,亦不顯以官。公若薦我為宰相,我 處公要任,則右相可擠矣?!钡撋酱髳偅椒Q溫才,天子亦忘前語。于是祿山領(lǐng)河 東節(jié)度,表溫自副,并知節(jié)度營田、管內(nèi)采訪,總留事,拜雁門太守,知安邊鑄錢 事。以母喪解,祿山表為魏郡太守。楊國忠當(dāng)國,引拜御史中丞,兼京畿關(guān)內(nèi)采訪 處置使。祿山敕吏設(shè)白帳于傳以候命,慶緒親御而餞之,溫銜其德,故朝廷動靜 輒報,不淹宿而知。天寶十三載,祿山入朝,領(lǐng)閑廄使,薦溫武部侍郎以為副。

  國忠與祿山爭寵,而溫昵祿山甚,國忠不善也。會河?xùn)|太守韋陟怨失職,因溫 以交祿山,遍饋權(quán)近,國忠遣人發(fā)其狀,斥溫澧陽長史,其屬員錫及陟皆坐貶。明 年,溫仍坐受賕、奪民馬,貶端溪尉。

  始,林甫死,希奭出為始安太守,張博濟(jì)、韋陟、韋誡奢、李從一、員錫皆逗 留始安,溫既謫,又依希奭以居。國忠奏遣蔣沇臨按,希奭擅稽罪人,貶海康員外 尉,俄遣使者殺溫等五人。溫之斥,帝在華清宮,詔從臣曰:“溫本酷吏子,朕過 用之,故屢構(gòu)大獄,專威福。今既斥,公屬安矣?!?

  溫死五月而祿山反,即偽位,求溫子,方十歲,授河南參軍以報之。

  崔器,深州安平人。曾祖恭禮,尚真定公主,為駙馬都尉,貌豐偉,飲酒至斗 不亂。器有吏干,然性陷刻樂禍。天寶中,舉明經(jīng),為萬年尉。逾月,擢監(jiān)察御史, 中丞宋渾為東畿采訪使,引為判官。渾坐贓敗,器亦廢,后為奉先令。

  安祿山陷京師,器受賊署,守奉先。頃之,同羅背賊,賊將安守忠、張通儒亡 去,渭上義兵且數(shù)萬,器大懼,悉毀賊所署符敕,募眾以應(yīng)之。渭上軍敗,遂走靈 武。素善呂諲,得為御史中丞、戶部侍郎。肅宗至鳳翔,兼禮儀使。二京平,為三 司使。器草定儀典,令王官陷賊者,悉入含元廷中,露首跣足,撫膺頓首請罪,令 刀仗環(huán)之,以示扈從群臣。器既殘忍希帝旨,欲深文繩下,乃建議陳希烈、達(dá)奚珣 等數(shù)百人皆抵死。李峴執(zhí)奏,乃以六等定罪,多所厚貣。后蕭華自賊中來,因言: “王官重為安慶緒驅(qū)脅,至相州,聞廣平王宣詔釋希烈等,皆相顧愧悔。及聞崔器 議刑,眾心復(fù)搖?!钡墼唬骸半迬诪槠魉`?!焙鬄槔舨渴汤?、御史大夫。上元元 年病亟,叩頭若謝罪狀,家人問之,曰:“達(dá)奚尹訴于我?!比兆洹?

  毛若虛,絳州太平人。眉長覆目,性殘鷙。天寶末為武功丞,年六十馀。肅宗 還京師,擢監(jiān)察御史,以國用大竭,數(shù)請掊天下財,巧傅于法,日月有獻(xiàn),漸見識 用。大抵核囚,先收家貲以定贓,有不滿意,攤索保伍姻近,人懼其威,無敢不如 約。

  乾元中,鳳翔七坊士數(shù)剽州縣間殺人,尉謝夷甫不勝怒,搒殺之。士妻訴李輔 國,輔國請御史孫鎣窮治,獄久不具,詔中丞崔伯陽與三司參訊,未決。乃使若虛 按之,即歸罪夷甫。伯陽爭甚力,若虛慢拒,伯陽怒,若虛即馳入白于帝。詔姑出, 若虛泥訴曰:“臣出即死?!币虮稳籼摰钪校俨?。伯陽至,具劾若虛罔上, 帝主先語,叱伯陽出,并官屬悉貶嶺外。李峴頗左右鎣等,罷宰相。于是若虛權(quán)焰 震朝廷,群臣不舒息。尋擢御史中丞。上元元年,以罪貶賓化尉,死。

  敬羽,河中寶鼎人。貌寢甚,性便辟,善候人意。補(bǔ)匡城尉,朔方安思順表為 節(jié)度府屬。肅宗初,擢監(jiān)察御史,以言利幸。京師平,任遇浸顯,兇態(tài)不能忍,乃 作巨枷,號“翾尾榆”,囚人多死。又仆囚于地,以門牡轢腹;掘地實棘,席蒙上, 瀕坎鞫囚,不服則擠之坎,人多濫死。遷累御史中丞、宗正卿。

  鄭國公李遵坐賄下詔獄,羽參按,遵肥而羽瘠,則引遵危坐小床,痹且仆,遵 欲申足,羽曰:“公乃囚,我延公坐,何可慢?”遵仆三四,徐受所言,得贓至數(shù) 百萬。嗣岐王珍謀反,詔羽窮劾,乃悉召支黨,環(huán)以搒具,囚惶怖,一昔獄成,珍 賜死,左衛(wèi)將軍竇如玢等九人皆斬,太子洗馬趙非熊等六七人斃杖下,聞?wù)呙Q。

  先是,胡人康謙以賈富,楊國忠輔政,納其金,授安南都護(hù),領(lǐng)山南東路驛事, 吏疾之,誣其通史朝義。羽鞫之,謙須長三尺,明日脫盡,膝腂皆碎,人視之以為 鬼,乃殺之。

  羽與毛若虛、裴升、畢曜同時為御史,皆暴忍,時稱“毛敬裴畢”。未幾,升、 曜流黔中。寶應(yīng)初,羽斥道州刺史,詔殺之。羽聞使者至,缞服而逃,吏械之。臨 死,袖中出牒數(shù)番,乃吏相告訐,咤曰:“不及推,死矣,治州者無宜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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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列傳卷一百三十四部分譯文

索元禮,本是胡人,天性殘忍。起先,徐敬業(yè)興兵討伐武..。武后震怒,又見大臣們似有仇恨狀,就想以威制服天下,審訊并排除異己。索元禮揣摩到武后的旨意,上書告密。武后召見,問對時頗得武后…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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