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xù)資治通鑒·宋記·宋紀四十三
起重光大荒落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慶歷元年(遼重熙十年。辛巳,一零四一年)
春,正月,辛亥朔,御大慶殿受朝。
丁巳,以太子中舍壽光任顓為三司句當(dāng)公事。
朝廷既用韓琦等所畫攻策,先戒師期。知延州范仲淹言:“正月內(nèi)起兵,軍馬糧草,動逾萬計,入險阻之地,塞外雨雪大寒,暴露僵仆,使賊乘之,所傷必眾。今鄜延路城壘、兵甲、糧草、士馬攻守之計已有次第,不患賊之先至,請俟春暖出師。賊馬瘦人饑,其勢易制,又可擾其耕種,縱無大獲,亦不至有它虞。”又言:“頃已下敕招攜蕃族首領(lǐng),臣亦遣人探問其情,欲通朝廷柔遠之意。使其不僭中國之號而修時貢之禮,亦可俯從。今鄜延是舊日進貢之路,愿朝廷存此一路,令諸將勒兵嚴備,賊至則擊。乘討伐未行,容臣示以恩意,歲時之間,或可招納。不然,臣恐隔絕情意,偃兵無期。若用臣策,歲月無效,然后徐圖舉兵,先取綏、宥,據(jù)其要害,屯兵營田,為持久之計。如此,則茶山、橫山一帶蕃、漢人戶,懼漢兵威,可以招降?;蚣幢几Z,亦是去西賊之一臂。拓疆制寇,無輕舉之失也?!蔽煳纾t從仲淹所請。仲淹又言:“鄜延路入界,比諸路最遠,宜先修復(fù)城寨,請以二月半合兵萬人,自永平寨進筑承平寨,俟承平寨畢功,又擇利進筑,因以牽制元昊東界軍馬,使不得并力西御環(huán)慶、涇原之師,亦與俱出三路無異。”朝廷雖許仲淹存鄜延一路示招納意,仍詔仲淹與夏竦、韓琦等同謀,可以應(yīng)機乘便,即不拘早晚出師。仲淹前后凡六奏,卒誠承平等十二寨,蕃、漢之民相踵復(fù)業(yè)。
又言:“關(guān)中民苦遠輸,請建鄜州之鄜城縣為軍,以河中、同、華中下戶稅租就輸之,春夏徙邊兵就食,可省糴價什之三,它所減不與?!痹t名其軍曰康定。
己未,加嘉勒斯賚河西節(jié)度使。
壬申,詔:“歲以春分祀高禖,遣兩制官攝事?!?
是月,元昊使人于涇原乞和,又遣高延德詣延州與范仲淹約。仲淹既見延德,察天昊未肯順事,且無表章,不敢聞于朝廷,乃自為書諭以逆順,遣監(jiān)押韓周同延德還抵元昊。其書曰:
“曩者景德初,兩河休兵,中外上言,以靈、夏數(shù)州本為內(nèi)地,請移河朔之兵,合關(guān)中之力,以圖收復(fù);我真宗皇帝文德柔遠,而先大王情向朝廷,心如金石,言西陲者一切不行,待先大王以骨肉之親,命為同姓,全付夏土,旌旗車服,貴極王公。是我真宗皇帝有天地之造于爾也!自此朝貢之臣,不絕于道,塞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無戰(zhàn),養(yǎng)生送死,令終天年,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忠順之功也。
自先大王薨,今皇帝遣使厚吊賻之禮,聽大王嗣守其國,爵命隆重,一如先大王。大王以青春襲爵,違先君之誓書,遂僭位號,遣人歸納旌節(jié);中外驚憤,請收行人,戮于都市?;实勰钕鹊郾疽?,故夏王忠順之功,不忍一朝驟絕,含容不殺。省初念終,天子何負大王哉!
“傳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笸跏谰游魍?,衣冠言語,皆從本國之俗,何獨名稱與天子侔?大王建議之初,必謂邊城無備,士心不齊,驅(qū)馬而來,所向可下。今奔沖邊地,頻年于茲,漢之兵民有血戰(zhàn)而死者,無一城一將愿歸大王者,與初望無乃異乎?
“大王果以愛民為意,言當(dāng)時之舉,徒由眾請,以此謝罪,天子必當(dāng)復(fù)王爵,承先大王保國庇民之志,天下孰不稱大王之賢,一也。如眾多之請,終不獲辭,前所謂漢、唐單于、可汗之稱,于本國語言為便,亦不失其貴,二也。但臣貢上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人復(fù)康泰,三也。又,大王之國,府用或闕,朝廷每歲必有厚賜,為大王助,四也。又,前來入貢之臣,止稱蕃校,以避爵命。按唐方國之禮,常遣賓佐入貢于朝,則不必用蕃校之名。又,唐諸蕃所建官名,未嘗與中國相雜,使其持禮而來,則無嫌矣,其有功有德者必可受朝廷之命,五也。時者邊臣上言,乞以官爵金帛招致蕃部首領(lǐng),仲淹亦一面請罷,惟大王告諭首領(lǐng),不須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則太平之樂,遐邇同之,六也。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在大王之國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大王,惟同心向順,自不失其富貴,而宗族之人必更優(yōu)恤,七也。又,馬牛駝羊之產(chǎn),金銀繒帛之貨,有無交易,各獲其所,八也。大王聽之,則上下同其美利,邊民之患息矣。況宗廟有先大王誓書在,諸路之兵,非無名而舉。鐘鼓之伐,以時以年,大王之國,將如之何?它日雖請于朝廷,恐有噬臍之悔,惟大王擇焉!”
二月,辛巳,夏竦言:“昨韓琦、尹洙赴闕,與兩府大臣議用攻策,由涇原、鄜延兩路進討,降下出師月日。今范仲淹所議未同,臣尋令尹洙往延州與仲淹再議,而固執(zhí)前奏,未肯出師。近聞賊聚兵一路以敵王師,若兩路協(xié)力,分擘要害,尚慮諸將晚進,士卒驕怯,未能大挫其鋒。若止令涇原一路進兵,鄜延卻以牽制為名,盤旋境上,委涇原之師以嘗聚寇,正墮賊計。又,賊遣蕃官骨披等,相約二十八日設(shè)誓歸順朝廷。若非懼見進討,即欲暫款漢兵,大為奔突之計。乞早差近上臣僚監(jiān)督鄜延一路進兵,同入賊界,免致落賊奸便?!痹t以竦奏示仲淹。
甲申,遼北樞密院言:“南、北二大王府洎諸部節(jié)度、侍衛(wèi)、祗候郎君皆出族帳,既免與民戍邊,其祗候事,請亦得以部曲代行?!边|主從之。
先是朝廷欲發(fā)涇原、鄜延兩路兵討賊,議未決,詔環(huán)慶副部署任福乘驛詣涇原計事。會韓琦行邊,趨涇州,而謀者言元昊謀寇渭州。己丑,琦亟趨鎮(zhèn)戎軍,盡出其兵,又募敢勇凡萬八千人,使福將以擊賊。涇原駐泊都監(jiān)桑懌為先鋒,鈐轄硃觀、涇原都監(jiān)武英繼之,行營都監(jiān)王珪、參軍事耿傅皆從。琦面授福等方略,以諸寨相距僅四十里,道近且易,芻糧足供,度勢未可戰(zhàn)則據(jù)險設(shè)伏,待其歸然后邀擊之。福等就道,琦親至城外重戒之。翼日,福自新壕外分輕騎數(shù)千趨懷遠城、捺龍川,遇鎮(zhèn)戎軍西路都巡檢常鼎、同巡檢內(nèi)侍劉肅,與賊戰(zhàn)于張家堡南,斬首數(shù)百。賊棄馬羊橐駝佯北,懌引騎趨之,福亦分兵自將踵其后。薄暮,福、懌合軍屯好水川,硃觀、武英為一軍屯龍落川,隔山相距五里,約明日會兵,不使賊得逸去。邏者傳賊兵少,故福等輕之。路益遠,芻糧不繼,人馬已乏食三日。
福等不知賊之誘也,悉力奔逐。癸巳,至龍竿城北,遇賊大軍循川行,出六盤山下,距羊牧隆城五里,結(jié)陣以抗官軍。諸將乃知墮賊計,勢不可留,因前接戰(zhàn)。懌馳犯其鋒,福陣未成列,賊縱鐵騎沖突,自辰至午,陣動,眾傅山,欲據(jù)勝地,賊發(fā)伏自山背下?lián)簦孔涠鄩櫻聣q相覆壓,懌、肅戰(zhàn)死。賊分兵數(shù)千斷官軍后,福力戰(zhàn),身被十馀矢。小校勸福自免,福曰:“吾為大將,軍敗,以死報國耳!”揮四刃鐵簡,挺身決斗,槍中頰,絕喉而死。福子懷亮亦死之。
先是琦命渭州都監(jiān)趙津?qū)⑼咄をT兵二千二百為軍斷后,是日,與觀、英會兵于姚家川。福既死,賊并兵攻觀、英等。戰(zhàn)既合,珪自羊牧隆城以屯兵四千五百來,陣于觀軍西,屢出略陣,陣堅不可破。英重傷,不能視軍,自午至申,賊兵益至,東偏步兵先潰,眾遂大奔,英、津、珪、傅皆死之。惟觀以馀眾千馀人保民垣,四向縱射,會暮夜,賊引去。涇原部署王仲寶亦以兵來援,與觀俱還民垣,距福敗處才五里許,然不相聞也。
始,珪進戰(zhàn),擊殺數(shù)百人,鐵鞭至撓曲,手掌破裂,猶奮自若,馬三中箭,三易馬,最后得其下馬,左右馳擊,又殺數(shù)十人,飛矢中其目,遂死。英知必敗,勸傅避去,傅不答。英嘆曰:“君文吏,無軍責(zé),奈何與英俱死?”觀亦戒傅少避賊鋒,而傅愈前不顧,身被數(shù)槍,乃殞。前一夕,傅在觀營,夜,作書遺福,以其日小勝,前與賊大軍遇,深以持重戒之,自寫題觀名以致福軍中。傅死后,或言福之?dāng)∮筛刀綉?zhàn)太急,福等既違節(jié)度,雖死不足與。既而福隨軍禮目吏彭忠得傅戒福書,具白琦,琦即奏之。尹洙為作《憫忠》、《辨誣》二篇。英,太原人。傅,河南人。
方元昊傾國入寇,福所統(tǒng)士卒,皆非素所撫循,既又分出趨利,故至甚敗。奏至,帝深悼焉。丁酉,贈任福為武勝軍節(jié)度使兼侍中,王珪、趙津、武英、桑懌等并贈官,各追封其母、妻及甄錄子孫有差。
戊戌,夏人再寇劉璠堡。
己亥,皇子忠正節(jié)度使壽國公昕薨,贈太師、中書令、豫王,謚悼穆。
始,朝廷既從攻策,經(jīng)略安撫判官尹洙,以正月丙子至延州,與范仲淹謀出兵。越三日,仲淹徐言已得旨,聽兵勿出。洙留延州幾兩旬,仲淹堅持不可。辛丑,洙還至慶州,乃知任福等敗績,賊侵劉璠堡未退,因遣權(quán)環(huán)慶路都監(jiān)劉政將銳卒數(shù)千往援;未至,賊引去。夏竦等劾奏洙擅發(fā)兵,降通判濠州。
詔:“京東、西等九路增募鄉(xiāng)兵,置宣毅軍,大州兩指揮,小州一指揮,為就糧禁軍,合十萬馀人?!庇酶诲鲋砸?。著作佐郎張方平言其非便,再疏,不報。
三月,辛亥,降知鎮(zhèn)戎軍、崇儀使硃觀為供備庫使。時韓琦奏好水之役,觀雖力戰(zhàn)拒賊,官官死傷者亦多,請降官留任,以責(zé)后效也。
任福等既敗,朝議因欲悉罷諸路行營之號,明示招納,使賊驕怠,仍密收兵深入討擊。詔范仲淹體量士氣勇怯,如不至畏懦,即可驅(qū)策前去,乘機立功。仲淹言:“任福勇于戰(zhàn)斗,賊退便追,不依韓琦指蹤,因致陷敗。此皆邊上有名之將,尚不能料賊。今之所選,往往不及,更令深入,禍未可量。以臣所見,延州路乞依前奏且修南安等處三兩廢寨,安存熟戶并弓箭手以固籓籬,俯彼巢穴。它日賊大至則守,小至則擊,有間則攻,方可就近以擾之,出奇以討之耳?!庇谑切袪I之號卒不罷,兵亦不復(fù)出。
元昊始僭,兵未動也,朝廷即欲討之。著作佐郎、通判睦州張方平上言:“國家自景德以來,將不知兵,士不知戰(zhàn),驟用之必有喪師蹶將之憂;當(dāng)含垢匿瑕,順適其意。雖元昊終于必叛,而兵出無名,吏士不直其上,難以決勝。小國用兵三年,不見勝負,不折則破,我以全力制其后,必勝之道也?!狈狡剿h,蓋與吳育同,而議者皆不謂然。
兵既交,天下騷動,方平又獻平戎十策,大略請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xùn)|,示以形勢。賊入寇必自延、渭,而興州巢穴之守虛,我?guī)熥憎?、府度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謂攻其所必救,形格勢禁之道也。宰相呂夷簡見之,謂參知政事宋綬曰:“大科得人矣!”然不果用其策。于是召對,除直集賢院,尋遷太常丞,知諫院。
是月,詔止郡國舉人,勿以邊機為名,希求恩澤。
夏,四月,辛巳,降陜西經(jīng)略安撫副使、樞密直學(xué)士、起居舍人韓琦為右司諫,知秦州。任福軍敗,琦即上章自劾。諫官孫沔等請削琦官三五資,仍居舊職,俾立后效。會夏竦奏琦嘗以檄戒福見利輕進,帝知罪不專在琦,手詔慰撫之,及是乃奪琦使權(quán)。
癸未,降陜西經(jīng)略安撫副使兼知延州、龍圖閣直學(xué)士、戶部郎中范仲淹為戶部員外郎,知耀州。始,韓周等持仲淹書入西界,逆者禮意殊善。行既兩日,聞山外諸將敗亡,周等抵夏州,留四十馀日。元昊俾其親信野利旺榮為書報仲淹,別遣使與周俱還,且言不敢以聞烏珠,書辭益慢。仲淹對使者焚其書,而潛錄副本以聞;書凡二十六紙,其不可以聞?wù)叨垼傺拖し僦?,馀又略加刪改。書既達,大臣皆謂仲淹不當(dāng)輒與元昊通書,又不當(dāng)輒焚其報。呂夷簡詰周不稟朝命,擅入西界。周言經(jīng)略專殺生,不敢不從。坐削官,監(jiān)道州稅。宋庠因言仲淹可斬,杜衍曰:“仲淹本志欲招納叛羌耳,何可深罪!”夷簡亦徐助衍言,知諫院孫沔又上書為仲淹辨。帝悟,乃薄其責(zé)。
甲申,以資政殿學(xué)士陳執(zhí)中為同陜西都部署兼經(jīng)略安撫緣邊招討等使,知永興軍。仍詔夏竦判永興軍如故,而徙秦鳳副都部署、知秦州曹琮以副之。琮在秦州,前后凡四年,劉平、石元孫之?dāng)?,關(guān)輔震恐,琮請籍民為義軍以張兵勢,于是料簡鄉(xiāng)弓手數(shù)萬人。賊寇山外,還天都,劫儀、秦屬戶,琮發(fā)騎士設(shè)伏以待之。賊遂引去。琮欲誘吐蕃掎角圖賊,得西州舊賈,使諭意。而沙州鎮(zhèn)國王子遣使奉書曰:“我本唐甥,天子實吾舅也。自黨項破甘、涼,遂與漢隔。今愿率首領(lǐng)為朝廷擊賊?!钡凵歧撸适垢眻?zhí)中。
乙巳,下德音,降陜西囚死罪一等,流以下釋之,特支軍士緡錢,賑撫邊民被鈔略者親屬。
丙午,以陳州布衣郭京為大理評事、陜西都部署司參謀軍事。京少任俠,好言兵,范仲淹、滕宗諒數(shù)薦之,帝召見,特命以官。
建州布衣徐復(fù)賜號沖晦處士。
復(fù)學(xué)《易》,通流衍卦氣法,又精明樂理。胡瑗作鐘罄,大變古法,復(fù)笑曰:“圣人寓器以聲,今不先求其聲而更其器,可用乎!”后瑗制作皆不效。范仲淹過潤州,見復(fù),問曰:“今以衍卦占之,邊境無變異乎?”復(fù)言:“西方當(dāng)用兵?!蓖破淙赵?,后無少差。
于是與郭京俱召見,帝問天時人事,復(fù)對曰:“以京房《易卦》推之,今年所配年月日,當(dāng)小過也。剛失位而不中,其在強君德乎!”帝又問:“變故與前世何若?”復(fù)對曰:“如唐德宗居奉天時?!钡垠@曰:“何至此?”復(fù)曰:“雖然,陛下無深慮也。德宗性忌刻,好功利,欲以兵服天下,其德與兇運會,故奔走失國,僅乃能免。陛下恭儉仁恕,西羌之變,起自元昊,不得已而應(yīng)之,時與德宗同而德與之異,卦氣雖不得,無它也,不久定矣?!钡鄯Q善。命為大理評事,以疾辭,乃賜處士號。
是月,遼罷修鴨綠江浮梁及漢兵屯戍之役。又以東京留守蕭薩巴言,馳東京擊鞠之禁。
五月,戊午,以右班殿直趙珣為陜西經(jīng)略安撫招討都監(jiān)。珣初隨其父振在西邊,訪得五路徼外山川邑居道里利害,作《聚米圖經(jīng)》五卷。韓琦言于帝,詔取其書,并召珣。至,又上《五陣圖》、《兵事》十馀篇。帝給步騎,使按陣,既成,臨觀之。于是陳執(zhí)中薦珣為沿邊巡檢使。呂夷簡、宋庠共奏:“用兵以來,策士之言以萬數(shù),無如珣者?!奔催沃?。
珣自以年少新進,未有功,辭都監(jiān),受兵萬人,賜御鎧仗,令自擇偏裨參佐,居涇原,兼治籠竿城。麻氈常留百馀帳,處近塞為暴,珣白府,引兵三萬,自靜邊歷揆吳抵木寧擊賊,俘獲數(shù)千計。靜邊將劉滬殿后,為賊所掩,珣登阪望見,縱騎數(shù)百,復(fù)又拔滬之眾以出,士皆嘆服。轄?wèi)炀育惞葻o所屬,珣與書招之,遺以綈綿,轄?wèi)炻犆?
左正言孫沔奏:“南郊并逐年圣節(jié),凡文資并許奏廕子孫弟侄,略無定數(shù)。若皇親、后族,多至一二十人,少不下五七人。將國家有數(shù)之品名,給人臣無厭之私惠,俾之從政,徒以害民。欲乞今后約束人數(shù),定其久制,以為萬世法?!便胬圩嘟耘c大臣牾,又薦田況、歐陽修、張方平、曾公亮、蔡襄、王素可任諫官自代。甲子,沔罷為工部員外郎、提點兩浙路刑獄。
出內(nèi)藏庫緡錢一百萬,助三司給陜西軍費。
乙丑,追封皇長子為褒王,賜名昉。
辛未,參知政事宋庠、樞密副使鄭戩并罷,庠守本官,知揚州,戩加資政殿學(xué)士,知杭州。先是呂夷簡當(dāng)國,同列不敢預(yù)事,獨庠數(shù)與爭論,夷簡不悅。帝顧庠頗厚,夷簡忌甚,求所以傾庠,未得。及議范仲淹通書元昊事,夷簡從容謂庠曰:“人臣無外交,希文何敢如此!”庠以夷簡誠深罪仲淹也,遽請斬仲淹。已而夷簡以杜衍之言為是,庠遂倉皇失錯。論者皆咎庠,不知為夷簡所賣也。于是用朋黨事,與戩俱罷。
以翰林學(xué)士王舉正參知政事。既入謝,帝曰:“卿恬于進取,未嘗干朝廷以私,故不次用卿?!币灾嬷萑沃袔煛⒅幽细尾疾闃忻芨笔?。
詔夏竦屯鄜州,徙陳執(zhí)中知涇州。時兩人議邊事不合,故分任之。
壬申,徙知耀州范仲淹知慶州兼管句環(huán)慶路部署司事。
初,元昊反,陰誘屬羌為助。環(huán)慶酋長六百人約與賊為鄉(xiāng)導(dǎo),后雖首露,猶懷去就。仲淹至部,即奏行邊,以詔書犒賞諸羌,閱其人馬,立條約:“仇已和斷,輒私報之,及傷人者,罰羊百,馬二,已殺者斬。負債爭訟,聽告官為理;輒質(zhì)縛平人者,罰羊五十,馬一。賊大入,老幼入保本寨,官為給食?!敝T羌受命,悅服,自是始為漢用。
僉署陜西經(jīng)略安撫判官田況上兵策十四事,帝嘉納之。
六月,壬辰,詔陜西諸路部署司:“自今西賊犯塞,方得出兵掩擊諸族以牽其勢,自馀毋得擅行侵掠。”用田況言也。
王堯臣建言:“涇原路熟戶萬四百七十馀帳,曹瑋帥本路,威令明著,常用之平西羌。其后也備稍懈,守將惟務(wù)姑息,浸成驕黠。自元昊反,鎮(zhèn)戎軍及渭州山外,皆被侵擾,近界熟戶,亦遭殺虜。蕃族之情,最重酬賽,因此釁隙激怒之,可復(fù)得其用。請遣人募首領(lǐng)愿效用者,籍姓名并士馬之?dāng)?shù)。及千人,聽自推其有謀勇者一人,授以班行及巡檢之名,使將領(lǐng)出境。破蕩生戶,所獲財畜,官勿檢覆,得首級及傷者,始以物賞,仍依本族職名補選及增俸錢?!痹t如所請。
癸卯,命翰林學(xué)士王堯臣、聶冠卿、知制誥郭稹看定三館、祕閣書籍。
丙午,知并州楊偕獻《龍虎八陣圖》及所制軍器,帝閱于崇政殿,降詔獎諭。其后言者以為器重大,緩急難用云。
秋,七月,己酉,帝謂輔臣曰:“鄜延都鈐轄張亢與本路部署許懷德不能同心協(xié)謀,何由了邊事?宜令都部署司戒諭。若故為此以求內(nèi)徙,當(dāng)悉奪官,安置極邊。”
已而亢疏言其所疑者十事,大略謂:“將不知兵,未聞深究致敗之由而處置之,雖徒益兵馬,亦未見必勝之理。又,賊至一處,諸路援兵各逾十程,千里遠斗,豈能施勇!如賊已退,乃是空勞,異時更寇別路,必又如此,是不戰(zhàn)而自敝也。夏竦、陳執(zhí)中皆朝廷大臣,凡有邊事,當(dāng)付之不疑。今但主文書,守詔令,每有宣命,則翻錄行下,如諸處申稟,則令候朝廷指揮。如此,則何必以大臣主事乎乞暫許臣赴闕面陳利害。如以臣言狂率不可用,則乞重行降黜。”不報。
壬戌,置萬勝軍二十指揮。
遼詔:“諸職官私取官物者以正盜論,諸敢以先朝已斷事相告言者罪之。諸帳郎君等于禁地射鹿,決三百,不征償;小將軍決二百以下,及百姓犯者罪同郎君論?!?
甲子,詔:“將來南郊,群臣毋得請加上尊號?!?
乙亥,中書、樞密院言:“陜西沿邊蕃部歸降者,多在蕃官帳下,請令部署司察其向背者,徙家內(nèi)地,給閑田以處之?!弊嗫?。亦從田況議也。
是月,元昊寇麟、府二州,折繼閔敗之。八月,戊寅,詔鄜延部署許懷德等以兵萬人援麟、府。
甲申,河北置場括市戰(zhàn)馬,緣邊七州軍免括。
丁亥,詔:“南郊禮近,中外毋得以皇子生復(fù)有貢獻?!?
罷天下舉人納公卷。初,權(quán)知開封府賈昌朝言:“自唐以來,禮部采名譽,觀素業(yè),故預(yù)投公卷。今有彌封、謄錄,一切考諸試篇,則公卷為可罷?!痹t從之。
戊子,命集賢校理曾公亮、直史館梁適考試鎖廳舉人。舉人有試官親戚者,并互送別差官試。鎖廳舉人自此始。
麟州言:“元昊破寧遠砦,砦主、侍禁王世亶、兵馬監(jiān)押、殿直王顯死之,焚倉庫樓櫓皆盡。復(fù)領(lǐng)兵攻府州,州城險且堅,東南各有水門,崖壁峭絕,下臨大河,賊緣崖腹微徑魚貫而前,城上矢石亂下,賊死傷殆盡。轉(zhuǎn)攻城北,士卒復(fù)力戰(zhàn),傷者千馀人,賊乃引退,縱兵四掠,又復(fù)圍豐州。”
麟、府二州皆在河外,因山為城,最為險固。初,河?xùn)|轉(zhuǎn)運使文洎以麟州餉道回遠,軍食不足,欲案唐張說出兵故道,復(fù)通河關(guān),未及就而卒。及洎子彥博為河?xùn)|轉(zhuǎn)運副使,遂通道銀城,而州有積粟可守。城中素乏水,圍既久,士卒渴乏。或勸知州苗繼宣取污溝之尼以飾埤,元昊仰視曰:“諜謂我無庸戰(zhàn),不三日,漢人當(dāng)渴死。今尚有馀以污堞,給我也!”斬之城下,解圍去。
知諫院張方平言:“臣承乏諫省,及今未五十日,凡內(nèi)臣、外戚、醫(yī)官之類,遷轉(zhuǎn)者且二十人,大則防、團、刺史,小則近職要司。伏以邊陲用兵,將士上功于朝,未嘗有特恩殊命及之者。今近戚坐受恩寵,方技雜類,恩澤過當(dāng),宜為條約禁止?!痹t并依前降指揮,常切遵守。
乙未,元昊降豐州,知州王馀慶、權(quán)兵馬監(jiān)押孫吉、指使侯秀死之。始,王沿在并州,建議乞徙豐州,不報。不逾歲,州果陷。
知諫院張方平言:“夏竦為陜西招討等使,四路軍政實節(jié)制之,師惟不出,出則喪敗,寇惟不來,來必得志,坐玩寇敵,蹙國損威。乞還竦舊官,與之一郡,遂其自全之計?!?
九月,戊申,詔:“鎖廳舉人,自今文臣許應(yīng)三舉、武臣兩舉?!?
庚戌,以鄜延都鈐轄張亢為并代都鈐轄,管句麟、府軍馬公事,代康德輿也。
時元昊已破豐州,引兵屯琉璃堡,縱騎鈔麟、府間。二州閉壁不出,民乏水飲,黃金一兩易水一杯。亢單騎扣府州城,門關(guān)不啟??涸唬骸拔倚萝婑R也?!背鏊茈肥境巧稀<热?,即開門,縱民采薪芻,汲澗谷。然賊騎猶時出鈔掠漢田??阂灾輺|焦山有石炭穴,為筑東勝堡;下城旁有蔬畦,為筑金城堡;州北沙坑有水泉,為筑安定堡,置兵守之。募人獲于外,腰鐮與持兵衛(wèi)送者均其得。
時禁兵敗北無斗志,乃募役兵,夜?jié)摪?,邀擊賊游騎,比明,或持首級來獻,亢犒勞之,衣以錦袍。禁兵始慚奮曰:“我顧不若彼乎!”又縱使飲博,士窘乏幸利,皆愿一戰(zhàn)??褐捎茫贾\擊琉璃堡。使諜伏賊寨旁草中,見老羌方炙羊脾占吉兇,驚曰:“明日當(dāng)有急兵,且趨避之。”皆笑曰:“漢兒方藏頭膝間,何敢至此!”亢知無備,夜引兵襲擊,大破之,斬首二百馀級,賊棄堡遁去。乃筑宣威寨于步駝溝,捍寇路。
以鄜延都監(jiān)王信為本路鈐轄兼兩路都巡檢使。信初為鄜延都監(jiān),始至之夕,賊眾號數(shù)萬,傅城,軍吏氣懾,不知所為。信領(lǐng)勁兵二千,夜出南門,與賊戰(zhàn),不利,失其前鋒,因案軍不動;遲明,潛上東山,整軍乘勢而下,擊走之,追襲,大獲而還。葛懷敏敗,信又出兵拒賊,俘斬甚眾。
戊午,杖殺中書守當(dāng)官周卡于都市,坐于內(nèi)降度僧敕內(nèi)偽益童行三十四人也。
事既覺,開封府止按馀人而不問堂吏。知制誥富弼,時糾察刑獄,白執(zhí)政,請以吏付開封,執(zhí)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無為近名!”弼正色曰:“必得吏乃止!”執(zhí)政滋不悅。
初,劉從德之妻遂國夫人者,嘗出入內(nèi)廷,或云得幸于帝,后獲譴,奪封,罷朝謁,久之,出入如故。諫官張方平再以疏論列,皆留中。既而有詔復(fù)封遂國,弼繳還詞頭,封命遂寢。唐制,惟給事中得封還詔書;中書舍人繳還詞頭,蓋自弼始也。
庚申,遼太后射獲熊,遼主進酒為壽。未幾,遼主獵于馬孟山,以草木蒙密,恐獵者誤射傷人,命耶律迪古各書姓名于矢以志之,復(fù)以石硬塞太堡郭三避虎不射,免其官。
辛酉,知秦州韓琦,復(fù)為起居舍人;知慶州范仲淹,復(fù)為戶部郎中。仲淹上疏曰:“國家長久之策,莫若于鄜、慶、渭三州各更益兵三萬人,拔用有勇略將帥三員,統(tǒng)領(lǐng)訓(xùn)練,預(yù)先分定部曲,遠設(shè)斥候,于春秋西賊舉動之時,先據(jù)要害,賊來則會駐扎之兵,觀利整陣,并力擊之。又于西賊未經(jīng)點集之際,出三州已整之兵,淺入大掠,或破其和市,或招其種落,或更筑壘拓地,廣招強人,別立經(jīng)制,以助正軍,屬戶有助賊者,即會兵密行破蕩。諸族見此事勢,自然無去就之義,漸可驅(qū)使。既不能為亂,則可以嚴青鹽粟帛之禁,勿使與賊交通。朝廷節(jié)儉省費,傾內(nèi)帑三分之一分助邊用,以金帛賜逐路帥臣,使行間覘賊,則動靜先知,遇盛暑,則那次邊就食糧草。如此,則二三年間,賊力漸屈,平定有期矣?!?
先是屯田員外郎河內(nèi)張旨通判府州,州依山無外城,旨將筑之,州將曰:“吾州據(jù)險,敵必不來?!敝疾宦牎3谴咕?,寇大至,乃聯(lián)巨木補其罅,守以強弩。州無井,賊斷河飲路,旨夜開門擊賊,少卻,以官軍壁兩旁,使民出汲。復(fù)以渠泥覆草積,督居民乘城力戰(zhàn)。賊死傷者眾,遂解去。壬申,遷旨都官員外郎。
麟州都監(jiān)王凱,全斌曾孫也,數(shù)破賊有功。賊圍麟州,乘城拒斗,晝夜三十一日,始解去。累遷麟府路沿邊都巡檢使。與同巡檢府谷張巴護糧道于青眉浪,賊大至,與巴相失,乃分兵出其后夾擊之,復(fù)與巴合,斬首六十五級。又入兔毛川,遇賊眾三萬,敳以兵六千陷圍,流矢中面,斗不解。至暮,賊潰,又斬首百八十六級,自蹂踐死者以千數(shù)。遷南作坊副使。
癸酉,降并代副部署王元、鈐轄康德輿、楊懷志等官。先是賊圍府州,德輿等案兵不出戰(zhàn),但移文轉(zhuǎn)運副使文彥博,籍民輦運,至境以俟,德輿終不敢出。及豐州陷,才出屯州城外數(shù)里,三日而還。居民望見,以為寇復(fù)至,皆棄其所赍,入保城郭,彥博以其事聞,故責(zé)及之,然止坐不出戰(zhàn),其它則朝廷不悉聞也。
冬,十月,戊寅,修河北諸州城,凡二十二州,以備遼也。
知并州楊偕言:“豐州寧遠寨已為賊所破。惟麟州孤壘,距府州百四十里,遠在絕塞。雖寧遠界二州之間,可以為策應(yīng)兵馬宿屯之地,然其中無水泉可守,若議修復(fù),徒費國用。今請建新麟州于嵐州合河津黃河?xùn)|岸裴家山,其地四面絕險,有水泉?!鼻以唬骸办`、夏二州,皆漢古郡,一旦棄之,麟州復(fù)何足惜!”帝謂輔臣曰:“麟州,古郡也,咸平中嘗經(jīng)寇兵攻圍,非不可守。今遽欲棄之,是將退而以黃河為界也。其諭偕速修復(fù)寧遠寨,以援麟州。”
丙戌,遼命東京留守蕭孝忠察官吏有廉干清強者,具以名聞。
庚寅,遼以女真太師達雅爾為哈斯罕都大王。
辛卯,遼皇子和啰噶生,遼主第二子也。北府宰相駙馬蕭薩巴迎遼主幸其第飲宴,遼主命衛(wèi)士與漢人角牴為樂。壬辰,復(fù)飲太后殿。以皇子生,肆赦。是夕,復(fù)引公主、附馬及內(nèi)族大臣入寢殿劇飲。
遼主好微行,數(shù)變服入酒肆、佛寺、道觀。王綱、姚景熙、馮立等皆因遇于微行,后至顯官,樞密使馬保忠嘗言臣下無勛勞,宜以序進,遼主咈然曰:“君不得專邪?”
甲午,徙夏竦判河中府,知永興軍陳執(zhí)中知陜州。竦任西事,依違顧避,久之無功,又與執(zhí)中論議多不合,皆上表乞解兵柄。而諫官張方平亦請罷竦統(tǒng)帥,執(zhí)中又言:“兵尚神密,千里稟命,非所以制勝,宜屬四路各保疆圉?!迸c方平議論略同。朝廷是之,于是兩人俱罷。
始分陜西為四路,以管句秦鳳路部署司事兼知秦州韓琦、管句涇原路部署司事兼知渭州王沿、管句環(huán)慶路部署司事兼知慶州范仲淹、管句鄜延路部署司事兼知延州龐籍,并兼本路馬步軍都部署、經(jīng)略安撫沿邊招討使。
遼主如中京。
丙申,詔:“三司副使自今遭喪者,并如兩制例起復(fù)。”時鹽鐵副使張錫丁母憂,而三司使姚仲孫請?zhí)仄饛?fù)之,遂為故事。
己亥,罷諸路銅符、木契。
辛丑,詔令逐路都部署司經(jīng)置營田,以助邊費。
壬寅,知諫院張方平疏言:“臣嘗就西邊來者詢賊中事,多云元昊為寇三年,雖連陷城寨,未能有我尺寸之地,而絕其俸賜,禁諸關(guān)市,今賊中尺布可直錢數(shù)百,以此揣賊情安得不困!然業(yè)與大國為仇,儻有悔心,勢未能自通誠款;朝廷雖欲招來,而非時無名,事亦難舉。今因南郊大禮,宜推曠恩,以示綏懷之意,或特降一詔,或著之赦文,或擇邊臣有名望者單使以諭上旨,足彰朝廷德義之厚,而無損威重之體。且賊于其種落自尊大久矣,向者求請,但欲自稱烏珠之號,當(dāng)國者慮害不深,吝此虛名,遂成實禍。陛下若徇其前請,加以歲賜,使天下知陛下深識遠慮,為生靈計?!钡巯苍唬骸笆俏嵝囊??!泵狡揭允韪吨袝?。
十一月,丁未朔,以西方館使高繼宣知并州兼河?xùn)|路經(jīng)略安撫沿邊招討使,代楊偕也。
偕嘗列六事于朝:一,罷中人預(yù)軍事;二,徙麟州;三,以便宜從事;四,黜冗帥;五,募武士;六,專補授,且曰:“能用臣言則受命,不然則已?!背㈦y之,偕累奏不止,乃罷知邢州。
詔江、饒、池三州鑄錢,兼鑄小鐵錢三百萬緡,以備陜西軍務(wù)。
壬子,置涇原路強壯、弓箭手。
丙辰,以京城谷貴,發(fā)廩粟一百萬斛,減價出糶以濟貧民。
詔延州:“若元昊專遣人投進表章,即且拘留之,先具事宜以聞。若令偽官持私書,知州須候朝廷處分,然后報之?!笔加脧埛狡阶h也。
回鶻遣使貢于遼。
甲子,朝享景靈宮。乙丑,饗太廟、奉慈廟。丙寅,祀天地于圜丘,大赦,改元。蠲陜西來年夏租十之二,麟、府今年夏秋租及來年夏租,保安軍今年秋租盡蠲之。
詔:“元昊背惠以來,屢求歸附;然其欲緩我?guī)?,專為譎詐,是以拒而弗受;況河西士民素被王化,朕為之父母,豈不閔傷!自今仰邊臣但謹守封疆,精練軍伍,非因戰(zhàn)斗,毋得枉殺老幼及薰燒族帳。國朝將帥之臣,素有捍邊勛名者,委中書門下求訪其子孫,特與錄用。自今功臣不限品數(shù),賜私門立戟,文武臣僚許立家廟,已賜門戟者仍給官地修建,令有司檢詳制度以聞。”
是月,梁適使陜西還,知慶州范仲淹附奏攻、守二議。
其議攻曰:“臣竊見延安之西,慶州之東,有賊界百馀里侵入漢地,中有金湯、白豹、后橋三寨,為延、慶二州經(jīng)過道路,使兵勢不接,策應(yīng)迂遠。自來雖曾攻取,無招降之恩,據(jù)守之謀,漢兵才回,邊患如舊。臣謂西賊更有大舉,朝廷必令牽制,則可攻之地,其在于此。可用步兵三萬,騎兵五千,軍行入界,先布信令,大為城寨以據(jù)其地;城寨堅完,當(dāng)留土兵守之,方諸舊寨,必倍其數(shù)。使巡檢范全、趙明以安撫之,嚴戒曰:賊大至則明斥候,召援兵,堅壁清野以困之;小至則扼險設(shè)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營田以助之。如此,則可分彼賊勢,振此兵威,通得延、慶兩路軍馬,易于應(yīng)援。又,環(huán)州之西,鎮(zhèn)戎之東,復(fù)有葫蘆泉一帶蕃部,與明珠、滅藏相接,阻環(huán)州、鎮(zhèn)戎經(jīng)過道路。明珠、滅藏之居,北接賊疆,多懷觀望。又,延州南安去故綏州四十里,在銀、夏川口。今延州兵馬東渡黃河,北入嵐、石,卻西渡黃河,倒來麟、府策應(yīng)。蓋以故綏州一帶,賊界阻斷。經(jīng)過道路如此,取下一處,城寨平定,則更圖一處,為據(jù)守之策,比之朝去暮還,此稍為便穩(wěn)。”
其守議曰:“臣昨在延州,見知青澗城種世衡言,欲于本處漸興田利,今聞僅獲萬石。臣觀今之邊寨,皆可使弓手、土兵以守之,因置營田,據(jù)畝定課,兵獲羨馀,中糶于官,人樂其勤,公收其利,則轉(zhuǎn)輸之患,久可息矣。且使其兵徙家塞下,重田利,習(xí)地勢,父母妻子共堅其守,比之東兵不樂田利,不習(xí)地勢,復(fù)無懷戀者,功相遠矣。守愈久而備愈充,雖賊時為患,不能困我。此假土兵、弓手之力,以置屯田為守之利也?!?
十二月,丁丑,司天監(jiān)上《崇天萬年歷》。
戊寅,詔陜西四路部署及轉(zhuǎn)運使兼營田使。
癸未,鑄“慶歷元寶”錢。
甲申,命丁慶、梁適同三司放天下欠負。
己丑,翰林學(xué)士王堯臣等上新修《崇文總目》六十卷。景祐初,以三館、秘閣所藏書間有謬濫及不完者,命官定其存廢,因仿《開元四部錄》為《總目》,至是上之,所藏書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
甲午,韓琦言:“前日山外之戰(zhàn),諸將多亡歿。所部兵眾,故不可一概問罪。今不立法制,則各務(wù)生全,豈復(fù)以亡歿主將為意!若人數(shù)不多,則軍法可必行。請陜西、河?xùn)|諸路部署,許親隨兵百五十人。鈐轄百人,招討、都監(jiān)等七十人,月加給錢二百,其出師臨敵,主將亡歿者,并斬?!睆闹?。
丙申,以右千牛衛(wèi)大將軍宗實為右羽林衛(wèi)大將軍。
以才人張氏為修媛。
遼主聞宋討元昊屢敗,欲興師南伐,復(fù)取關(guān)南十縣,集群臣議。南院樞密使齊王蕭惠曰:“宋人西征有年,師老民疲,陛下親率六軍臨之,其勝必矣?!北痹簶忻苁钩跏捫⒛略唬骸拔籼婺戏?,終以無功。嗣圣皇帝仆唐立晉,后以重貴叛,長驅(qū)入汴,鑾馭始旋,反來侵軼,自后連兵二十馀年,僅得和好。今國家比之曩日,雖曰富強,然勛臣宿將,往往物故。且宋人無罪,無故伐之,其曲在我。況勝敗未可逆料。愿陛下熟察!”遼主不聽。丁酉,以伐宋詔諭諸道會師于南京,以惠與太弟重元將之。孝穆以年老乞骸骨,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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