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記·滇游日記三十一

　　十四日早雨。命顧仆覓潘秀才家，投吳方生書。上午雨止，潘來顧。下午，余往顧而潘出，乃返作記寓中。薄暮，同行崔君挾余酌于市，以竹實(shí)為供，竹實(shí)大如松子，肉圓如蓮肉，土人煮熟以買。投壺古人飲酒娛樂的方式，一般形式是在一定距離外安放一個酒壺，喝酒之人依次向其中投放箭矢，不中者則被罰喝一杯暢飲。月上而返，冰輪皎然。

　　十五日晨往晤潘。

　　潘勸無出關(guān)。

　　上午，潘饋酒餚. 下午，店中老人亦來勸余無行。

　　先是余以阮玉灣書畀楊主人，托其覓同行者，主人唯唯。至暮，以潘酒招之共酌。兄弟俱勸余毋即行，謂炎瘴正毒，奈何以不貲輕擲也。屈指八月，王君將復(fù)來，且入內(nèi)，同之入關(guān)最便。余姑諾之，是夜月甚皎，而邸舍不便憑眺，竟郁郁臥。

　　十六日晨起，候主人飯，欲為尖山之行。其山在州城西北百里。

　　先是主人言其靈異，慫恿余行，故謀先及之。

　　乃以竹箱、衫、氈寄楊主家，挈輕囊與顧仆行。從南門外循城西行，半里，過新橋，巨石梁也。橋下水自北合三流，襟城西而南，過此南流去，即所謂大盈江矣。

　　余既過橋，四望山勢回環(huán)，先按方面定之。當(dāng)城之正東而頂平者，為球瓓山，亂箭哨之來道逾其南脊；當(dāng)城之正西而尖聳者，為擂鼓山，南為龍光臺，為緬箐道，為水口西夾；直北者，為上干峨山，亂箭哨之脈，從之東度南起，去城北二十里；直南者，為來鳳山，州治之脈，從之北度，又西突保祿閣，為水口東夾。城西南為水口，束峽極緊，墜空而下，為跌水崖。城東南、東北俱有回塢，乃來鳳山自北環(huán)度之脈。

　　而東北獨(dú)伏，有高山穹其外，即龍川江東高黎貢山北來之脈也。城西北一峰獨(dú)聳，高出眾峰，為巃嵸山，乃北來分脈之統(tǒng)會。從此直南，為筆峰，為寶峰，為擂鼓，而盡于龍光臺。

　　從此西度南轉(zhuǎn)，為猛蚌。從此東度，為上干峨；低伏而東度南起，為赤土山亂箭嶺；南下西轉(zhuǎn)，為羅生山；支分直北者，為球瓓，峙州東而北盡馬邑村；支分由西而南者，為來鳳，峙州南而西夾水口，北與龍光對。此州四面之山也。

　　其水，一東南出羅生山，北流經(jīng)雷打田，至城東北；一東出亂箭哨，北流西出馬邑村西南，至城東北；一出巃嵸山，滀貯水為海子，流為高河，南至城東北。三水合為一，是為大盈江，由城西而南，過二橋，墜峽下?lián)v，其深十丈，闊三丈余，下為深潭，破峽西南去，經(jīng)和尚屯，又名大車江。此州四面之水也。

　　其北二日抵界頭，與上江對；其南一日抵南甸，與隴川、緬甸對；其西一日半至古勇，與茶山對；其東一日半至分水關(guān)，與永昌對。八關(guān)自其西北斜抵東南，西四關(guān)屬蠻哈守備，自西北而東南：一曰神護(hù)，二曰萬仞，三曰巨石，四曰銅壁。東四關(guān)屬隴把守備，自西南而東南：一曰鐵壁，二曰虎踞，三曰天馬，四曰漢龍。八關(guān)之外，自神護(hù)而出，為西路，通迤西，出琥珀碧玉：自天馬而出，為南路，通孟密，有寶井；自漢龍而出，為東南路，通木邦，出邦洋布：自鐵壁而出，亦為南路，通蠻莫，為緬甸阿瓦正道。昔蠻莫、孟密俱中國地，自萬歷三十三年金騰威道立此八關(guān)，于是關(guān)外諸彝，俱為阿瓦所有矣。由州南抵南甸分路：西向干崖，至蠻哈諸關(guān)，南向隴川，至隴把諸關(guān)。由州西抵緬箐分路：西出神護(hù)，通迤西；西北逾嶺，至古勇。大概“三宣”猶屬關(guān)內(nèi)，而“六慰”所屬，俱置關(guān)外矣。遂分華、彝之界。此其四鄙之望也。

　　大盈江過河上屯合緬箐之水，南入南甸為小梁河；經(jīng)南牙山，又稱為南牙江；西南入干崖云籠山下，名云籠江；沿至干崖北，為安樂河；折而西一百五十里，為檳榔江，至比蘇蠻界即傈傈族地區(qū)，注金沙江入于緬。一曰合于太公城，此城乃緬甸界。按緬甸金沙江，不注源流，《志》但稱其闊五里，然言孟養(yǎng)之界者，東至金沙江，南至緬甸，北至干崖，則其江在干崖南、緬甸北、孟養(yǎng)東矣。又按芒市長官司西南有青石山，《志》言金沙江源出之，而流入大盈江，又言大車江自騰沖流經(jīng)青石山下。豈大盈經(jīng)青石之北，金沙經(jīng)青石之南耶？其言源出者，當(dāng)亦流經(jīng)而非發(fā)軔最初之發(fā)源地，若發(fā)軔，豈能即此大耶？又按芒市西有麓川江，源出峨昌蠻地，流過緬地，合大盈江；南甸東南一百七十里有孟乃河，源出龍川江。而龍川江在騰越東，實(shí)出峨昌蠻地，南流至緬太公城，合大盈江。

　　是麓川江與龍川江，同出峨昌，同流南甸南干崖西，同入緬地，同合大盈。

　　然二地實(shí)無二水，豈麓川即龍川，龍川即金沙，一江而三名耶？蓋麓川又名隴川，“龍”與“隴”實(shí)相近，必即其一無疑；蓋峨昌蠻之水，流至騰越東為龍川江，至芒市西為麓川江，以與麓川為界也，其在司境，實(shí)出青石山下，以其下流為金沙江，遂指為金沙之源，而非源于山下可知。又至干崖西南、緬甸之北，大盈江自北來合，同而南流，其勢始闊，于是獨(dú)名金沙江。而至太公城、孟養(yǎng)之界，實(shí)當(dāng)其南流之西，故指以為界，非孟養(yǎng)之東又有一金沙南流，干崖之西又有一金沙出青石山西流；亦非大盈江既合金沙而入緬，龍川江又入緬而合大盈。大盈所入之金沙，即龍川下流，龍川所合之大盈，即其名金沙者也。分而岐之名愈紊，會而貫之脈自見矣。此其二水所經(jīng)也。于是益知高黎貢之脈，南下芒市、木邦而盡于海，潞江之獨(dú)下海西可知矣。按《志》又有大車湖在州南，甚廣，中有山，如瓊浪中一點(diǎn)青。今惟城北上干峨巃嵸山下有二海子，城南并無潴水，豈洪流盡揚(yáng)塵耶？

　　過新橋，西行半里，有岐：西北行者，為烏沙、尖山道；南下者，為跌水河道。余聞其勝甚，乃先南趨。出竹塢中一里，涉一東流小澗，南上坡，折而東約半里，有大石梁架大盈江上，其橋東西跨新橋下流。

　　從橋西稍南上坡，不半里，其水從左峽中透空平墜而下，崖深十余丈，三面環(huán)壁。水分三派飛騰，中闊丈五，左駢崖齊涌者，闊四尺，右嵌崖分趨者，闊尺五，蓋中如簾，左如布，右如柱，勢極雄壯，與安莊白水河齊觀，但此崖更近而逼。從西崖繞南崖，平對而立，飛沫倒卷，屑玉騰珠，遙灑人衣面，白日間真如雨花雪片。土人所稱久雨不晴者以此，但“雨”字當(dāng)易“旱”為是，用“雨”字則疊床架屋矣意即用字重復(fù)，不精當(dāng)。

　　其水下墜成潭，嵌流峽底甚深，因下蹈之，有屋兩重在夾壑中，乃王氏水舂也。

　　復(fù)上西崖。其南一峰高聳，憑空揖瀑，是為龍光臺，上建關(guān)帝殿。回盼久之，復(fù)下西崖。其崖甚狹，東即瀑流墜空，西亦夾坑環(huán)屋。俯視屋下坑底，有流泉疊碓，亦水舂也，而當(dāng)環(huán)坡間，其西即南下緬箐大道，不知水所從出。細(xì)瞰之，水從腳下透穴出，南分為二，一隨大道南注，一復(fù)入巨石下，入夾坑之屋為舂?；靥餮卤庇袓{一線，深下五六丈，駢峙北來，闊僅一尺，而高不啻三丈余，水從其底透入前崖之腹而出其南。計(jì)崖穴之上，高亦三丈余，南至出水之穴，上連三四丈，不識其下透之穴與上駢之峽，從何而成，天巧人工，兩疑不能至此矣。

　　從崖上躡西峰，一里，有寺踞峰之東，門東向，為毗盧寺。由其西二里，直抵擂鼓尖峰下，見有路直躡峰西上，而路有二生儒生或書生指寶峰大道尚在北，乃橫涉田間。

　　半里，得大道，隨而西上坡。

　　二里，西抵擂鼓之北。

　　當(dāng)西北從岐上，而余誤從西南，一里，躡峻，一里，漸轉(zhuǎn)南陟，復(fù)向擂鼓行。又一里，心知其誤，遂西逾嶺脊，則望見寶峰殿閣，在西北嶺半，與此脊齊等，而隔箐兩重，其下甚深，皆從西南嶺脊墜下。計(jì)隨坡東下，就大道復(fù)上，與躡坡西上，從峰脊轉(zhuǎn)下，其路相比，不若上之得以兼陟其頂也。遂西南上，甚峻，一里，直出擂鼓尖之西，有路自尖南向來合，同之西北度脊。脊北路分為二，一西北沿峰去，一東北攀嶺行。一里，再逾嶺陟脊，其脊兩旁皆東西下，乃飯于脊。過北，路復(fù)分為二如前，然東北者猶非寶峰路，尚隔一箐也。

　　乃復(fù)西北上頂，一里，躡其最高處，東俯州城東塢，西俯峨隴南塢，皆近夾此脊下，而峨隴之西，又有高峰一重，自北而南，夾峨隴之塢，南出緬箐，而與大盈之江合而南去焉。頂東南深樹密翳，乃從西北下，甚峻，半里就夷平地。隨東箐北行嶺脊，又半里，路交“十”字：一從南直北者，俱行其脊；一從東箐中上，橫過西北者，出山腰。知寶峰之寺在箐翳矣，乃折而東下。木葉覆叢條間，甚峻而滑，非攀枝，足無粘步。

　　下一里，轉(zhuǎn)殿角之右，則三清殿也。前有虛亭三楹，東攬一川之勝，而其下亭閣綴懸崖間，隔箐回坡，咫尺縹渺此句描繪亭閣或隔著樹林，或處在坡的另一面，雖看上去很近，實(shí)則遙遠(yuǎn)。殿西廡為二黃冠所棲。

　　余置行囊，令顧仆守其處，乃由亭前東下。

　　道分為二，一從右下危坡，一從左轉(zhuǎn)深箐。余先隨箐下，半里，右顧崖間，一亭飛綴，八角重欞，高倚懸崖之上，乃參府吳君蜀人，名藎臣。新建以祀純陽者。由亭左再下，緣箐半里，南轉(zhuǎn)，仰見亭下之石，一削千仞，如蓮一瓣，高穹向空，其南又豎一瓣駢附之，皆純石無纖紋，惟交附處中垂一線，闊僅尺余，鑿級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掛也。北瓣之上，大書“奠高山大川”五字，亦吳參府筆，其下新構(gòu)建造一軒跨路，貌靈官于中。

　　南瓣側(cè)有尖特聳，夾級為門，其下玉皇閣倚之。

　　環(huán)騰多土山，獨(dú)是崖純石，危穹夾箐之間，覺耳目頓異。玉皇閣南亦懸箐無路，靈官軒北又鑿崖為梯，嵌夾石間。北下數(shù)丈，有石坊當(dāng)其前，大書曰：“太極懸崖?！睆拇吮倍葨|下之箐，再上北坡，共里余，則寶峰寺當(dāng)峰而踞，高與玉皇閣等。

　　而玉皇閣東向。此寺南向，寺東龍砂最微，固不若玉皇閣當(dāng)環(huán)箐中央，得一山之正也。寺頗寥落，有尼尼姑居之，此昔之摩伽陀指印度僧人修道處。

　　他處皆釋盛于道佛教比道教昌盛，而此獨(dú)反之。已復(fù)下箐中，躡太極崖，過北瓣下，從一線之級上。

　　其級峻甚，幾不能留趾，幸兩崖逼束，手撐之以登。一上者八十級，當(dāng)純陽亭之南，峽始曲折為梯，又三十余級而抵虛亭間。余擬打算眺月于此，以擴(kuò)未舒之觀，因拭桌作記。令顧奴汲水太極下箐東以爂，二黃冠道士止之，以飯飯余。仍坐虛亭，忽狂飚大風(fēng)布云，迨暮而月色全翳。邵道謂虛亭風(fēng)急，邀余臥其榻。

　　十七日余起，見日麗山幽，擬暫停憩其間，以囊中存米作粥，令顧奴入州寓取貴州所買藍(lán)紗，將鬻以供杖頭此處泛指路費(fèi)。而此地離州僅八里，顧奴去不返。抵下午，餒甚，胡道飯余。既而顧奴至，紗仍不攜來也。

　　十八日錄記于虛亭。先夜有虎從山下嚙參戎馬，參戎命軍士搜山覓虎。

　　四峰瞭視者，吶聲相應(yīng)，兩箐搜覓者，上下不一，竟不得虎。

　　巔塘關(guān)南越大山，西南繞古勇關(guān)北。分支東突者。為尖山；東南突者，為馬鞍山；又分支南下者，為寶峰，又南為打鼓尖，又南盡于龍光臺。其馬鞍山正支東度者，一起為筆峰，又起為巃嵸，于是南環(huán)為赤土，為亂箭哨過脊，又南為半個山，而西北環(huán)來鳳而結(jié)州治。此所謂回龍顧祖也。從古勇關(guān)北分支南下者，為鬼甸西山，又南為鵝籠西山，又南低于緬箐；正支西南下者，為古勇西關(guān)，而南接于神護(hù)焉。八關(guān)之外，其北又有此古勇、巔塘二關(guān)，乃古關(guān)也。

　　巔塘之外為茶山長官司，舊屬中國，今屬阿瓦。巔塘東北、阿幸廣北為姊妹山，出斑竹，其外即野人。寶峰山東向屏立其前，下分為二箐，中垂石崖高穹，兩旁倒插箐底。北箐之上，環(huán)岡一支，前繞如堵墻，石崖中裂，鑿級懸其間，名猢猻梯。梯南玉皇閣倚其下，梯北純陽閣踞其上，舊有額名為“太極懸崖”，而吳參戎又大書鐫其上，曰“奠高山大川”。純陽閣之上，則開軒三楹，左右當(dāng)懸箐之中，而下臨絕壑。向東北，近則環(huán)岡前伏，平川繞其下，遠(yuǎn)則東山之外，高黎貢北尖峰特出眾山之頂，正對其中，此峰土人又名為小雪山，遙峰橫亙天半，而其上特聳一尖如拱圭，蓋在分水關(guān)之北二十里。關(guān)間無路能上，亦不能見，至此乃東見之。馬鞍山寶藏之徒徑空，昔在戎行時(shí)，曾從赤土鋪北度龍川至其下，為高簡槽，有居人段姓者，導(dǎo)之登其頂。其高蓋四十里云。目界甚爽。其后為三清殿，則邵道所棲也。三清殿去西頂不遙，余前從之下。蓋是山之最高者，為三清殿，東北向；當(dāng)石壁而居一山之中者，為玉皇閣，東向；居北箐之北，倚環(huán)岡腋間者，為寶峰寺，南向。玉皇閣當(dāng)石壁下，兩箐夾之，得地脈之正；而純陽閣孤懸崖間，從蓮花尖上現(xiàn)神奇，是奇，正相生之妙也正表現(xiàn)出生動的妙趣。蓋騰陽多土山，而此山又以土山獨(dú)裹石崖于中，如穎躍于囊即出類拔萃，且兩箐中怪樹奇株，郁蔥蒙密。

　　竹之大者，如吾地之貓竹，中者如吾地之筋竹，小者如吾地之淡竹，無所不有，又非迤東西所有也。

　?。ㄑ蛹装矗骸芭f有額”至“大川”廿五字宜從楊本節(jié)去，已見十六日。）

　　二十一日飯后別邵道，下純陽閣，東經(jīng)太極崖。其處若橫北箐而上，半里而達(dá)寶峰寺；余以南箐懸峭，昨所未經(jīng)，乃從大路循玉皇閣下懸崖。曲折下半里，又度北箐之下峽，從環(huán)岡大道復(fù)半里，北上寶峰寺。問道于尼。尼引出殿左峰頭，指山下核桃園，直北為尖山道，西北登嶺為打鷹山道。聞打鷹山有北直指由京師南京直接管轄的北方地區(qū)，北京、天津等地僧新開其地，頗異，乃先趨打鷹。于是東北下坡，一里，抵坡北。又北一里余，有數(shù)家倚西山麓，是為核桃園。其西北有坳頗低，乃寶峰之從北度脊者，有大道西向之，有小溪東注。逾之，直北一里余，乃西北登坡。四里，逾坡脊而西，是名長坡。又西半里。乃轉(zhuǎn)而北，挾西峰而循其北，仍西行脊上。其脊北下，即酒店嶺之東度為筆峰、巃嵸者，南下，即野豬坡之南出為鵝籠、緬箐者，蓋俱從分支之脊行也。西五里，嶺坳間路交“十”字，乃西北橫陟之。當(dāng)從西北躡坡，誤從西行嶺之南。二里，遇樵者，知為鬼甸道，打鷹開寺處已在直北雙峰下。然此時(shí)已不見雙峰，亦不見路影，乃躡棘披礫。直上者三里，霧氣襲峰，或合或開。又上二里，乃得亂坪，小峰環(huán)合之，中多回壑，竹叢雜布。見有撐架數(shù)柱于北峰下者，從壑中趨之，仍無路。柱左有篷一龕，僧寶藏見余，迎入其中，始知即開山之人也。因與余遍觀形勢。飯后霧稍開，余欲行，寶藏固留止一宵。余乃從其后山中垂處上。

　　其山乃中起之泡也，其后復(fù)下，大山自后回環(huán)之，上起兩峰而中坳中間部分下凹，遙望之狀如馬鞍，故又名馬鞍山。據(jù)土人言，其上多鷹，舊《志》名為集鷹山，而土音又訛為打鷹云。

　　其山脈北自冠子坪南聳，從頂上分二岐，一峙西南，一峙東北，二峰之支，如抱臂前環(huán)。

　　西南下者，當(dāng)壑右而伏，過中復(fù)起小阜而為中案，南墜而下，復(fù)起一峰為前案。東北下者，當(dāng)壑左而伏，結(jié)為東洼之鑰。兩峰坳處正其環(huán)窩處，前蹲一峰當(dāng)窩中，其脈復(fù)自東北峰降而中度，宛如一珠之托盤中。其前復(fù)起兩小阜，如二乳之列于胸。其脈即自中蹲之峰，從左度右，又從右前度，而復(fù)起一阜于中，與雙乳又成鼎足，前列為中峰近案，即南與中案并峙。

　　稍度而東，又起一阜，即北與東洼之鑰對夾。故兩乳之前，左右俱有洼中坳，中峰之后，左右亦有峽中扃，其脈若甚平，而一起一伏，隱然可尋。

　　其兩峰之高者，左右皆環(huán)而止，唯中之伏而起者，一線前度，其東為筆峰、巃嵸，南為寶峰、龍光者，皆是脈也。土人言，“三十年前，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無隙，中有龍?zhí)端?，深莫能測，足聲至則涌波而起，人莫敢近；后有牧羊者，一雷而震斃羊五六百及牧者數(shù)人，連日夜火，大樹深篁，燎無孑ｊｉě遺剩余，而潭亦成陸，今山下有出水之穴，俱從山根分逗云?！鄙巾斨鞒喽|(zhì)輕浮，狀如蜂房，為浮沫結(jié)成者，雖大至合抱，而兩指可攜，然其質(zhì)仍堅(jiān)，真劫灰之余也。寶藏架廬在中峰之下，前臨兩乳，日后有擴(kuò)而大者，后可累峰而上，前可跨乳為鐘鼓之樓云。今諸洼雖中坳，而不受滴水，東洼之上，依石為窞小水溝，有潴水一方，豈龍去而滄桑倏易，獨(dú)留此一勺以為開山之供者耶！

　　寶藏本北直人，自雞足寶臺來，見尖山雖中懸而無重裹，與其徒徑空覓山至此，遂龕坐篷處者二年。今州人皆為感動，爭負(fù)木運(yùn)竹，先為結(jié)此一楹，而尚未大就云。徑空，四川人，向從戎為選鋒先從軍進(jìn)入先鋒部隊(duì)，復(fù)重慶，援遼援黔，所向有功，后為騰越參府旗牌即王命旗牌，此代表王命，薙發(fā)薙音ｔì本意為除去雜草，薙發(fā)即是剃發(fā)為僧于甘露寺，從師覓山。師獨(dú)坐空山，徑空募化山下，為然一指，開創(chuàng)此山，俱異人也。是晚宿龕中。有一行腳僧亦留為僧薙地者，乃余鄉(xiāng)張涇橋人，蕭姓，號無念，名道明。見之如見故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