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列傳·卷二十九

　　○李圓通

　　李圓通，京兆涇陽人也。父景，以軍士隸武元皇帝，因與家僮黑女私，生圓通。 景不之認(rèn)，由是孤賤，給使高祖家。及為隋國公，擢授參軍事。初，高祖少時，每 宴賓客，恆令圓通監(jiān)廚。圓通性嚴(yán)整，左右婢仆咸所敬憚。唯世子乳母恃寵輕之， 賓客未供，每有干請，圓通不許，或輒持去。圓通大怒，叱廚人撾之?dāng)?shù)十，叫呼之 聲徹于閤內(nèi)，僚吏左右代其失色。賓去之后，高祖具知之，召圓通，命坐賜食，從 此獨善之，以為堪當(dāng)大任。高祖作相，賜封懷昌男。久之，授帥都督，進爵新安子， 委以心膂。圓通多力勁捷，長于武用。周氏諸王素憚高祖，每伺高祖之隙，圖為不 利，賴圓通保護，獲免者數(shù)矣。高祖深感之，由是參預(yù)政事。授相國外兵曹，仍領(lǐng) 左親信。尋授上儀同。高祖受禪，拜內(nèi)史侍郎，領(lǐng)左衛(wèi)長史，進爵為伯。歷左右庶 子、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左丞，攝刑部尚書，深被任信。后以左丞領(lǐng)左翊衛(wèi)驃騎將 軍。伐陳之役，圓通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出信州道，以功進位大將軍，進封萬安縣侯， 拜揚州總管長史。尋轉(zhuǎn)并州總管長史。秦孝王仁柔自善，少斷決，府中事多決于圓 通。入為司農(nóng)卿、治粟內(nèi)史，遷刑部尚書。后數(shù)歲，復(fù)為并州長史。孝王以奢侈得 罪，圓通亦坐免官。尋檢校刑部尚書事。仁壽中，以勛舊進爵郡公。煬帝嗣位，拜 兵部尚書。帝幸揚州，以圓通留守京師。判宇文述田以還民，述訴其受賂。帝怒而 征之，見帝于洛陽，坐是免官。圓通憂懼發(fā)疾而卒。贈柱國，封爵悉如故。子孝常， 大業(yè)末，為華陰令。

　　○陳茂

　　陳茂，河?xùn)|猗氏人也。家世寒微，質(zhì)直恭謹(jǐn)，為州里所敬。高祖為隋國公，引 為僚佐，遇待與圓通等。每令典家事，未嘗不稱旨，高祖善之。后從高祖與齊師戰(zhàn) 于晉州，賊甚盛，高祖將挑戰(zhàn)，茂固止不得，因捉馬鞚。高祖忿之，拔刀斫其額， 流血被面，詞氣不撓。高祖感而謝之，厚加禮敬。其后官至上士。高祖為丞相，委 以心膂。及受禪，拜給事黃門侍郎，封魏城縣男，每典機密。在官十馀年，轉(zhuǎn)益州 總管司馬，遷太府卿，進爵為伯。后數(shù)載，卒官。子政嗣。

　　政字弘道，倜儻有文武大略，善鐘律，便弓馬。少養(yǎng)宮中，年十七，為太子千 牛備身。時京師大俠劉居士重政才氣，數(shù)從之游。圓通子孝常與政相善，并與居士 交結(jié)。及居士下獄誅，政及孝常當(dāng)從坐，上以功臣子，撻之二百而赦之。由是不得 調(diào)。煬帝時，授協(xié)律郎，遷通事謁者，兵曹承務(wù)郎。帝美其才，甚重之。宇文化及 之亂也，以為太常卿。后歸大唐，卒于梁州總管。

　　○張定和

　　張定和，字處謐，京兆萬年人也。少貧賤，有志節(jié)。初為侍官。會平陳之役， 定和當(dāng)從征，無以自給。其妻有嫁時衣服，定和將鬻之，妻靳固不與，定和于是遂 行。以功拜儀同，賜帛千匹，遂棄其妻。是后數(shù)以軍功加上開府、驃騎將軍。從上 柱國李充擊突厥，先登陷陣，虜刺之中頸，定和以草塞創(chuàng)而戰(zhàn)，神氣自若，虜遂敗 走。上聞而壯之，遣使者赍藥，馳詣定和所勞問之。進位柱國，封武安縣侯，賞物 二千段，良馬二匹，金百兩。煬帝嗣位，拜宜州刺史，尋轉(zhuǎn)河內(nèi)太守，頗有惠政。 歲馀，征拜左屯衛(wèi)大將軍。從帝征吐谷渾，至覆袁川。時吐谷渾主與數(shù)騎而遁，其 名王詐為渾主，保車我真山，帝命定和率師擊之。既與賊相遇，輕其眾少，呼之令 降，賊不肯下。定和不被甲，挺身登山，賊伏兵于巖谷之下，發(fā)矢中之而斃。其亞 將柳武建擊賊，悉斬之。帝為流涕，贈光祿大夫。時舊爵例除，于是復(fù)封武安侯， 謚曰壯武。贈絹千匹，米千石。子世立嗣，尋拜為光祿大夫。

　　○張奫

　　張奫，字文懿，自云清河人也，家于淮陰。好讀兵書，尤便刀楯。周世，鄉(xiāng)人 郭子翼密引陳寇，奫父雙欲率子弟擊之，猶豫未決。奫贊成其謀，竟以破賊，由是 以勇決知名。起家州主簿。高祖作相，授大都督，領(lǐng)鄉(xiāng)兵。賀若弼之鎮(zhèn)壽春也，恆 為間諜，平陳之役，頗有功焉。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文安縣子，邑八百戶，賜物 二千五百段，粟二千五百石。歲馀，率水軍破逆賊笮子游于京口、薛子建于和州。 征入朝，拜大將軍。高祖命升御坐而宴之，謂奫曰：“卿可為朕兒，朕為卿父。今 日聚集，示無外也。”其后賜綺羅千匹，綠沉甲、獸文具裝。尋從楊素征江表，別 破高智慧于會稽、吳世華于臨海。進位上大將軍，賜奴婢六十口，縑彩三百匹。歷 撫、顯、齊三州刺史，俱有能名。開皇十八年，為行軍總管，從漢王諒征遼東。諸 軍多物故，奫眾獨全。高祖善之，賜物二百五十段。仁壽中，遷潭州總管，在職三 年卒。有子孝廉。

　　○麥鐵杖

　　麥鐵杖，始興人也。驍勇有膂力，日行五百里，走及奔馬。性疏誕使酒，好交 游，重信義，每以漁獵為事，不治產(chǎn)業(yè)。陳太建中，結(jié)聚為群盜，廣州刺史歐陽頠 俘之以獻，沒為官戶，配執(zhí)御傘。每罷朝后，行百馀里，夜至南徐州，俞城而入， 行光火劫盜。旦還，及時仍又執(zhí)傘。如此者十馀度，物主識之，州以狀奏。朝士見 鐵杖每旦恆在，不之信也。后數(shù)告變，尚書蔡徵曰：“此可驗耳?！庇谡滔聲r，購 以百金，求人送詔書與南徐州刺史。鐵杖出應(yīng)募，赍敕而往，明旦及奏事。帝曰： “信然，為盜明矣?！毕溆陆?，誡而釋之。

　　陳亡后，徙居清流縣。遇江東反，楊素遣鐵杖頭戴草束，夜浮渡江，覘賊中消 息，具知還報。后復(fù)更往，為賊所擒。逆帥李棱遣兵仗三十人衛(wèi)之，縛送高智慧。 行至慶亭，衛(wèi)者憩食，哀其餒，解手以給其餐。鐵杖取賊刀，亂斬衛(wèi)者，殺之皆盡， 悉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后敘戰(zhàn)勛，不及鐵杖，遇素馳驛歸于京師，鐵杖 步追之，每夜則同宿。素見而悟，特奏授儀同三司。以不識書，放還鄉(xiāng)里。成陽公 李徹稱其驍武，開皇十六年，征至京師，除車騎將軍，仍從楊素北征突厥，加上開 府。煬帝即位，漢王諒反于并州，又從楊素?fù)糁繎?zhàn)先登。進位柱國。尋除萊州 刺史，無治名。后轉(zhuǎn)汝南太守，稍習(xí)法令，群盜屏跡。后因朝集，考功郎竇威嘲之 曰：“麥?zhǔn)呛涡?？”鐵杖應(yīng)口對曰：“麥豆不殊，那忽相怪！”威赧然，無以應(yīng)之， 時人以為敏慧。尋除右屯衛(wèi)大將軍，帝待之逾密。

　　鐵杖自以荷恩深重，每懷竭命之志。及遼東之役，請為前鋒，顧謂醫(yī)者吳景賢 曰：“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艾炷灸頞，瓜蒂噴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 中乎？”將渡遼，謂其三子曰：“阿奴當(dāng)備淺色黃衫。吾荷國恩，今是死日。我既 被殺，爾當(dāng)富貴。唯誠與孝，爾其勉之?！奔皾?，橋未成，去東岸尚數(shù)丈，賊大至。 鐵杖跳上岸，與賊戰(zhàn)，死。武賁郎將錢士雄、孟金叉亦死之，左右更無及者。帝為 之流涕，購得其尸，下詔曰：“鐵杖志氣驍果，夙著勛庸，陪麾問罪，先登陷陣， 節(jié)高義烈，身殞功存。興言至誠，追懷傷悼，宜賚殊榮。用彰飾德?？少浌獾摯蠓颉?宿國公。謚曰武烈?！弊用喜潘?。尋授光祿大夫。孟才有二弟，仲才、季才，俱拜 正議大夫。赗贈巨萬，賜辒辌車，給前后部羽葆鼓吹。平壤道敗將宇文述等百馀人 皆為執(zhí)紼，王公已下送至郊外，士雄贈左光祿大夫、右屯衛(wèi)將軍、武強侯，謚曰剛。 子杰嗣。金叉贈右光祿大夫，子善誼襲官。

　　孟才字智棱，果烈有父風(fēng)。帝以孟才死節(jié)將子，恩賜殊厚，拜武賁郎將。及江 都之難，慨然有復(fù)仇之志。與武牙郎錢杰素交友，二人相謂曰：“吾等世荷國恩， 門著誠節(jié)。今賊臣弒逆，社稷淪亡，無節(jié)可紀(jì)，何面目視息世間哉！”于是流涕扼 腕，遂相與謀，糾合恩舊，欲于顯福宮邀擊宇文化及。事臨發(fā)，陳籓之子謙知其謀 而告之，與其黨沈光俱為化及所害，忠義之士哀焉。

　　○沈光

　　沈光，字總持，吳興人也。父君道，仕陳吏部侍郎，陳滅，家于長安?；侍?勇引署學(xué)士。后為漢王諒府掾，諒敗，除名。光少驍捷，善戲馬，為天下之最。略 綜書記，微有詞藻，常慕立功名，不拘小節(jié)。家甚貧窶，父兄并以傭書為事，光獨 跅馳，交通輕俠，為京師惡少年之所朋附。人多贍遺，得以養(yǎng)親，每致甘食美服， 未嘗困匱。初建禪定寺，其中幡竿高十馀丈，適遇繩絕，非人力所及，諸僧患之。 光見而謂僧曰：“可持繩來，當(dāng)相為上耳?！敝T僧驚喜，因取而與之。光以口銜索， 拍竿而上，直至龍頭。系繩畢，手足皆放，透空而下，以掌拒地，倒行數(shù)十步。觀 者駭悅，莫不嗟異，時人號為“肉飛仙”。

　　大業(yè)中，煬帝征天下驍果之士以伐遼左，光預(yù)焉。同類數(shù)萬人，皆出其下。光 將詣行在所，賓客送至灞上者百馀騎。光酹酒而誓曰：“是行也，若不能建立功名， 當(dāng)死于高麗，不復(fù)與諸君相見矣。”及從帝攻遼東，以沖梯擊城，竿長十五丈，光 升其端，臨城與賊戰(zhàn)，短兵接，殺十?dāng)?shù)人。賊競擊之而墜，未及于地，適遇竿有垂 絙，光接而復(fù)上。帝望見，壯異之，馳召與語，大悅，即日拜朝請大夫，賜寶刀良 馬，恆致左右，親顧漸密。未幾，以為折沖郎將，賞遇優(yōu)重。帝每推食解衣以賜之， 同輩莫與為比。

　　光自以荷恩深重，思懷竭節(jié)。及江都之難，潛構(gòu)義勇，將為帝復(fù)仇。先是，帝 寵昵官奴，名為給使，宇文化及以光驍勇，方任之，令其總統(tǒng)，營于禁內(nèi)。時孟才、 錢杰等陰圖化及，因謂光曰：“我等荷國厚恩，不能死難以衛(wèi)社稷，斯則古人之所 恥也。今又俯首事讎，受其驅(qū)率，有熏面目，何用生為？吾必欲殺之，死無所恨， 公義士也，肯從我乎？”光泣下沾衿，曰：“是所望于將軍也。仆領(lǐng)給使數(shù)百人， 并荷先帝恩遇，今在化及內(nèi)營。以此復(fù)讎，如鷹鹯之逐鳥雀。萬世之功，在此一舉， 愿將軍勉之?！泵喜艦閷④?，領(lǐng)江淮之眾數(shù)千人，期以營將發(fā)時，晨起襲化及。光 語泄，陳謙告其事。化及大懼曰：“此麥鐵杖子也，及沈光者，并勇決不可當(dāng)，須 避其鋒?！笔且辜磁c腹心走出營外，留人告司馬德戡等，遣領(lǐng)兵馬，逮捕孟才。光 聞營內(nèi)喧聲，知事發(fā)，不及被甲，即襲化及營，空無所獲。值舍人元敏，數(shù)而斬之。 遇德戡兵入，四面圍合。光大呼潰圍，給使齊奮，斬首數(shù)十級，賊皆披靡。德戡輒 復(fù)遣騎，持弓弩，翼而射之。光身無介胄，遂為所害。麾下數(shù)百人皆斗而死，一無 降者。時年二十八。壯士聞之，莫不為之隕涕。

　　○來護兒

　　來護兒，字崇善，江都人也。幼而卓詭，好立奇節(jié)。初讀《詩》，至“擊鼓其 鏜，踴躍用兵”、“羔裘豹飾，孔武有力”，舍書而嘆曰：“大丈夫在世當(dāng)如是。 會為國滅賊以取功名，安能區(qū)區(qū)久事隴畝！”群輩驚其言而壯其志。護兒所住白土 村，密邇江岸。于時江南尚阻，賀若弼之鎮(zhèn)壽州也，常令護兒為間諜，授大都督。 平陳之役，護兒有功焉，進位上開府。從楊素?fù)舾咧腔塾谡憬\據(jù)岸為營，周 亙百馀里，船艦被江，鼓噪而進。素令護兒率數(shù)百輕艓徑登江岸，直掩其營，破之。 時賊前與素戰(zhàn)不勝，歸無所據(jù)，因而潰散。智慧將逃于海，護兒追至泉州，智慧窮 蹙，遁走閩、越。進位大將軍，除泉州刺史。時有盛道延擁兵作亂，侵?jǐn)_州境，護 兒進擊，破之。又從蒲山公李寬破汪文進于黟、歙，進位柱國。仁壽三年，除瀛州 刺史，賜爵黃縣公，邑三千戶。尋加上柱國，除右御衛(wèi)將軍。煬帝即位，遷右驍衛(wèi) 大將軍，帝甚親重之。大業(yè)六年，從駕江都，賜物千段，令上先人冢，宴父老，州 里榮之。數(shù)歲，轉(zhuǎn)右翊衛(wèi)大將軍。遼東之役，護兒率樓船，指滄海，入自壩水，去 平壤六十里，與高麗相遇。進擊，大破之，乘勝直造城下，破其郛郭。于是縱軍大 掠，稍失部伍，高元弟建武募敢死士五百人邀擊之。護兒因卻，屯營海浦，以待期 會。后知宇文述等敗，遂班師。明年，又出滄海道，師次東萊，會楊玄感作逆黎陽， 進逼鞏、洛，護兒勒兵與宇文述等擊破之。封榮國公，邑二千戶。十年，又帥師度 海，至卑奢城，高麗舉國來戰(zhàn)，護兒大破之，斬首千馀級。將趣平壤，高元震懼， 遣使執(zhí)叛臣斛斯政，詣遼東城下，上表請降。帝許之，遣人持節(jié)詔護兒旋師。護兒 集眾曰：“三度出兵，未能平賊，此還也，不可重來。今高麗困弊，野無青草，以 我眾戰(zhàn)，不日克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取其偽主，獻捷而歸?！贝鸨碚埿校?肯奉詔。長史崔君肅固爭，不許。護兒曰：”賊勢破矣，專以相任，自足辦之。吾 在閫外，事合專決，豈容千里稟聽成規(guī)！俄頃之間，動失機會，勞而無功，故其宜 也。吾寧征得高元，還而獲譴，舍此成功，所不能矣?！本C告眾曰：“若從元帥， 違拒詔書，必當(dāng)聞奏，皆獲罪也?！敝T將懼，盡勸還，方始奉詔。十三年，轉(zhuǎn)為左 翊衛(wèi)大將軍，進位開府儀同三司，任委逾密，前后賞賜不可勝計。江都之難，宇文 化及忌而害之。

　　長子楷，以父軍功授散騎郎、朝散大夫?？芎耄酥凉憷蓪?、金紫光祿大 夫。弘第整，武賁郎將、右光祿大夫。整尤驍勇，善撫士眾，討擊群盜，所向皆捷。 諸賊甚憚之，為作歌曰：“長白山頭百戰(zhàn)場，十十五五把長槍，不畏官軍十萬眾， 只畏榮公第六郎?！被胺矗杂龊?，唯少子恆、濟獲免。

　　○魚俱羅

　　魚俱羅，馮翊下邦人也。身長八尺，膂力絕人，聲氣雄壯，言聞數(shù)百步。弱冠 為親衛(wèi)，累遷大都督。從晉王廣平陳，以功拜開府，賜物一千五百段。未幾，沈玄 懀、高智慧等作亂江南，楊素以俱羅壯勇，請與同行。每戰(zhàn)有功，加上開府、高唐 縣公，拜疊州總管。以母憂去職。還至扶風(fēng)，會楊素率兵將出靈州道擊突厥，路逢 俱羅，大悅，遂奏與同行。及遇賊，俱羅與數(shù)騎奔擊，瞋目大呼，所當(dāng)皆披靡，出 左入右，往返若飛。以功進位柱國，拜豐州總管。初，突厥數(shù)入境為寇，俱羅輒擒 斬之，自是突厥畏懼屏跡，不敢畜牧于塞上。

　　初，煬帝在籓，俱羅弟贊以左右從，累遷大都督。及帝嗣位，拜車騎將軍。贊 性兇暴，虐其部下，令左右炙肉，遇不中意，以簽刺瞎其眼。有溫酒不適者，立斷 其舌。帝以贊籓邸之舊，不忍加誅，謂近臣曰：“弟既如此，兄亦可知。”因召俱 羅，譴責(zé)之，出贊于獄，令自為計。贊至家，飲藥而死。帝恐俱羅不自安，慮生邊 患，轉(zhuǎn)為安州刺史。歲馀，遷趙郡太守。后因朝集，至東都，與將軍梁伯隱有舊， 數(shù)相往來。又從郡多將雜物以貢獻，帝不受，因遺權(quán)貴。御史劾俱羅以郡將交通內(nèi) 臣，帝大怒，與伯隱俱坐除名。

　　未幾，越巂飛山蠻作亂，侵掠郡境。詔俱羅白衣領(lǐng)將，并率蜀郡都尉段鐘葵討 平之。大業(yè)九年，重征高麗，以俱羅為碣石道軍將。及還，江南劉元進作亂，詔俱 羅將兵向會稽諸郡逐捕之。于時百姓思亂，從盜如市，俱羅擊賊帥硃燮、管崇等， 戰(zhàn)無不捷。然賊勢浸盛，敗而復(fù)聚。俱羅度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并在京、洛，又見 天下漸亂，終恐道路隔絕。于時東都饑饉，谷食踴貴，俱羅遣家仆將船米至東都糶 之，益市財貨，潛迎諸子。朝廷微知之，恐其有異志，發(fā)使案驗。使者至，前后察 問，不得其罪。帝復(fù)令大理司直梁敬真就鎖將詣東都。俱羅相表異人，目有重瞳， 陰為帝之所忌。敬真希旨，奏俱羅師徒敗衄，于是斬東都市，家口籍沒。

　　○陳棱

　　陳棱，字長威，廬江襄安人也。祖碩，以漁釣自給。父峴，少驍勇，事章大寶 為帳內(nèi)部曲。告大寶反，授譙州刺史。陳滅，廢于家。高智慧、汪文進等作亂江南， 廬江豪杰亦舉兵相應(yīng)，以峴舊將，共推為主。峴欲拒之，棱謂峴曰：“眾亂既作， 拒之禍且及己。不如偽從，別為后計。”峴然之。時柱國李徹軍至當(dāng)涂，峴潛使棱 至徹所，請為內(nèi)應(yīng)。徹上其事，拜上大將軍、宣州刺史，封譙郡公，邑一千戶，詔 徹應(yīng)接之。徹軍未至，謀泄，為其黨所殺，棱僅以獲免。上以其父之故，拜開府， 尋領(lǐng)鄉(xiāng)兵。煬帝即位，授驃騎將軍。大業(yè)三年，拜武賁郎將。后三歲，與朝請大夫 張鎮(zhèn)周發(fā)東陽兵萬余人，自義安泛海，擊流求國，月馀而至。流求人初見船艦，以 為商旅，往往詣軍中貿(mào)易。棱率眾登岸，遣鎮(zhèn)周為先鋒。其主歡斯渴剌兜遣兵拒戰(zhàn)， 鎮(zhèn)周頻擊破之。棱進至低沒檀洞，其小王歡斯老模率兵拒戰(zhàn)，棱擊敗之，斬老模。 其日霧雨晦冥，將士皆懼，棱刑白馬以祭海神。既而開霽，分為五軍，趣其都邑。 渴剌兜率眾數(shù)千逆拒，棱遣鎮(zhèn)周又先鋒擊走之。棱乘勝逐北，至其柵，渴剌兜背柵 而陣。棱盡銳擊之，從辰至未，苦斗不息?？守荻底砸攒娖＃霒?。棱遂填塹， 攻破其柵，斬渴剌兜，獲其子島槌，虜男女?dāng)?shù)千而歸。帝大悅，進棱位右光祿大夫， 武賁如故，鎮(zhèn)周金紫光祿大夫。遼東之役，以宿衛(wèi)遷左光祿大夫。明年，帝復(fù)征遼 東，棱為東萊留守。楊玄感之作亂也，棱率眾萬馀人擊平黎陽，斬玄感所署刺史元 務(wù)本。棱尋奉詔于江南營戰(zhàn)艦。至彭城，賊帥孟讓眾將十萬，據(jù)都梁宮，阻淮為固。 棱潛于下流而濟，至江都，率兵襲讓，破之。以功進位光祿大夫。賜爵信安侯。后 帝幸江都宮，俄而李子通據(jù)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眾各數(shù)萬。帝遣 棱率宿衛(wèi)兵擊之，往往克捷。超拜右御衛(wèi)將軍。復(fù)渡清江，擊宣城賊。俄而帝以弒 崩，宇文化及引軍北上，召棱守江都。棱集眾縞素，為煬帝發(fā)喪，備儀衛(wèi)，改葬于 吳公臺下，衰杖送喪，慟感行路，論者深義之。棱后為李子通所陷，奔杜伏威，伏 威忌之，尋而見害。

　　○王辯斛斯萬善

　　王辯，字警略，馮翊蒲城人也。祖訓(xùn)，以行商致富。魏世，出粟助給軍糧，為 假清河太守。辯少習(xí)兵書，尤善騎射，慷慨有大志。在周以軍功授帥都督。開皇初， 遷大都督。仁壽中，遷車騎將軍。漢王諒之作亂也，從楊素討平之，賜爵武寧縣男， 邑三百戶。后三歲，遷尚舍奉御。從征吐谷渾，拜朝請大夫。數(shù)年，轉(zhuǎn)鷹揚郎將。 遼東之役，以功加通議大夫，尋遷武賁郎將。及山東盜賊起，上谷魏刀兒自號歷山 飛，眾十馀萬，劫掠燕、趙。帝引辯升御榻，問以方略。辯論取賊形勢，帝稱善， 曰：“誠如此計，賊何足憂也?！庇谑前l(fā)從行步騎三千，擊敗之，賜黃金二百兩。 明年，渤海賊帥高士達自號東海公，眾以萬數(shù)。復(fù)令辯擊之，屢挫其銳。帝在江都 宮，聞而馳召之。及引見，禮賜甚厚，復(fù)令往信都經(jīng)略。士達于是復(fù)戰(zhàn)，破之，優(yōu) 詔褒顯。時賊帥郝孝德、孫宣雅、時季康、竇建德、魏刀兒等，往往屯聚，大至十 萬，小至數(shù)千，寇掠河北。辯進兵擊之，所往皆捷，深為群賊所憚。及翟讓寇徐、 豫，辯進，頻擊走之。讓尋與李密屯據(jù)洛口倉，辯與王世充討密，阻洛水相持經(jīng)年。 辯率諸將攻敗密，因薄其營，戰(zhàn)破外柵。密諸營已有潰者，乘勝將入城，世充不知， 恐將士勞倦，于是鳴角收兵，翻為密徒所乘。官軍大潰，不可救止。辯至洛水，橋 已壞，不得渡，遂涉水，至中流，為溺人所引墜馬。辯時身被重甲，敗兵前后相蹈 藉，不能復(fù)上馬，竟溺死焉。時年五十六。三軍莫不痛惜之。

　　河南斛斯萬善，驍勇果毅，與辯齊名。大業(yè)中，從衛(wèi)玄討楊玄感，頻戰(zhàn)有功。 及玄感敗走，萬善與數(shù)騎追及之，玄感窘迫自殺。由是知名，拜武賁郎將。突厥始 畢之圍雁門也，萬善奮擊之，所向皆破。每賊至，輒出當(dāng)其鋒，或下馬坐地，引強 弓射賊，所中皆殪。由是突厥莫敢逼城，十許日竟退，萬善之力也。其后頻討群盜， 累功至將軍。時有將軍鹿愿、范貴、馮孝慈，俱為將帥，數(shù)從征討，并有名于世。 然事皆亡失，故史官無所述焉。

　　史臣曰：楚、漢未分，絳、灌所以宣力；曹、劉競逐，關(guān)、張所以立名。然則 名立資草昧之初，力宣候經(jīng)輪之會，攀附鱗翼，世有之矣。圓通、護兒之輩，定和、 鐵杖之倫，皆一時之壯士，困于貧賤。當(dāng)其郁抑未遇，亦安知其有鴻鵠之志哉！終 能振拔污泥之中，騰躍風(fēng)云之上，符馬革之愿，快生平之心，非遇其時，焉能至于 此也！俱羅欲加之罪，非其咎畔，王辯殞身勍敵，志實勤王。陳棱縞素發(fā)喪，哀感 行路，義之所動，固已深乎！孟才、錢杰、沈光等，感恩懷舊，臨難忘生，雖功無 所成，其志有可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