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列傳·卷一百二十二
○令狐楚 弟定 子緒 綯 綯抃子滈 渙
牛僧孺 子蔚 蔚子徽 蕭俛 弟杰 俶 從弟亻放 亻放子廩
李石 弟福
令孤楚,字殼士,自言國初十八學(xué)士德棻之裔。祖崇亮,綿州昌明縣令。父承 簡,太原府功曹。家世儒素。楚兒童時已學(xué)屬文,弱冠應(yīng)進(jìn)士,貞元七年登第。桂 管觀察使王拱愛其才,欲以禮辟召,懼楚不從,乃先聞奏而后致聘。楚以父掾太原, 有庭闈之戀,又感拱厚意,登第后徑往桂林謝拱。不預(yù)宴游,乞歸奉養(yǎng),即還太原, 人皆義之。李說、嚴(yán)綬、鄭儋相繼鎮(zhèn)太原,高其行義,皆辟為從事。自掌書記至節(jié) 度判官,歷殿中侍御史。
楚才思俊麗。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為,頗稱之。鄭儋在鎮(zhèn)暴卒, 不及處分后事,軍中喧嘩,將有急變。中夜十?dāng)?shù)騎持刃迫楚至軍門,諸將環(huán)之,令 草遺表。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讀示三軍,無不感泣,軍情乃安。自是聲名益 重。丁父憂,以孝聞。免喪,征拜右拾遺,改太常博士、禮部員外郎。母憂去官。 服闋,以刑部員外郎征,轉(zhuǎn)職方員外郎、知制誥。
楚與皇甫镈、蕭俛同年登進(jìn)士第。元和九年,镈初以財(cái)賦得幸,薦俛、楚俱入 翰林,充學(xué)士,遷職方郎中、中書舍人,皆居內(nèi)職。時用兵淮西,言事者以師久無 功,宜宥賊罷兵,唯裴度與憲宗志在殄寇。十二年夏,度自宰相兼彰義軍節(jié)度、淮 西招撫宣慰處置使。宰相李逢吉與度不協(xié),與楚相善。楚草度淮西招撫使制,不合 度旨,度請改制內(nèi)三數(shù)句語。憲宗方責(zé)度用兵,乃罷逢吉相任,亦罷楚內(nèi)職,守中 書舍人。
元和十三年四月,出為華州刺史。其年十月,皇甫镈作相,其月以楚為河陽懷 節(jié)度使。十四年四月,裴度出鎮(zhèn)太原。七月,皇甫镈薦楚入朝,自朝議郎授朝議大 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與镈同處臺衡,深承顧待。
十五年正月,憲宗崩,詔楚為山陵使,仍撰哀冊文。時天下怒皇甫镈之奸邪。 穆宗即位之四日,群臣素服,班于月華門外,宣詔貶镈,將殺之。會蕭俛作相,托 中官救解,方貶崖州。物議以楚因镈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以蕭俛之故,無敢 措言。
其年六月,山陵畢,會有告楚親吏贓污事發(fā),出為宣歙觀察使。楚充奉山陵時, 親吏韋正牧、奉天令于翚、翰林陰陽官等同隱官錢,不給工徒價錢,移為羨余十五 萬貫上獻(xiàn)。怨訴盈路,正牧等下獄伏罪,皆誅。楚再貶衡州刺史。
時元稹初得幸,為學(xué)士,素惡楚與镈膠固希寵,稹草楚衡州制,略曰:“楚早 以文藝,得踐班資,憲宗念才,擢居禁近。異端斯害,獨(dú)見不明,密隳討伐之謀, 潛附奸邪之黨。因緣得地,進(jìn)取多門,遂忝臺階,實(shí)妨賢路?!背詈摒 ?
長慶元年四月,量移郢州刺史,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二年十一月,授陜州 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大夫、陜虢觀察使。制下旬日,諫官論奏,言楚所犯非輕, 未合居廉察之任。上知之,遽令追制。時楚已至陜州,視事一日矣。復(fù)授賓客,歸 東都。時年逢吉作相,極力援楚,以李紳在禁密沮之,未能擅柄。敬宗即位,逢吉 逐李紳,尋用楚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
其年九月,檢校禮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jié)度、汴宋亳觀察等使。汴軍素 驕,累逐主帥;前后韓弘兄弟,率以峻法繩之,人皆偷生,未能革志。楚長于撫理, 前鎮(zhèn)河陽,代烏重胤移鎮(zhèn)滄州,以河陽軍三千人為牙卒,卒咸不愿從,中路叛歸, 又不敢歸州,聚于境上。楚初赴任,聞之,乃疾驅(qū)赴懷州,潰卒亦至,楚單騎喻之, 咸令橐弓解甲,用為前驅(qū),卒不敢亂。及蒞汴州,解其酷法,以仁惠為治,去其太 甚,軍民咸悅,翕然從化,后竟為善地。汴帥前例,始至率以錢二百萬實(shí)其私藏, 楚獨(dú)不取,以其羨財(cái)治廨舍數(shù)百間。
太和二年九月,征為戶部尚書。三年三月,檢校兵部尚書、東都留守、東畿汝 都防御使。其年十一月,進(jìn)位檢校右仆射、鄆州刺史、天平軍節(jié)度、鄆曹濮觀察等 使。奏故東平縣為天平縣。屬歲旱儉,人至相食,楚均富贍貧,而無流亡者。六年 二月,改太原尹、北都留守、河?xùn)|節(jié)度等使。楚久在并州,練其風(fēng)俗,因人所利而 利之,雖屬歲旱,人無轉(zhuǎn)徙。楚始自書生,隨計(jì)成名,皆在太原,實(shí)如故里。及是 垂旄作鎮(zhèn),邑老歡迎。楚綏撫有方,軍民胥悅。七年六月,入為吏部尚書,仍檢校 右仆射。故事,檢校高官者,便從其班。楚以正官三品不宜從二品之列,請從本班, 優(yōu)詔嘉之。九年六月,轉(zhuǎn)太常卿。十月,守尚書左仆射,進(jìn)封彭陽郡開國公。十一 月,李訓(xùn)兆亂,京師大擾。訓(xùn)亂之夜,文宗召右仆射鄭覃與楚宿于禁中,商量制敕, 上皆欲用為宰相。楚以王涯、賈餗冤死,敘其罪狀浮泛,仇士良等不悅,故輔弼之 命移于李石。乃以本官領(lǐng)鹽鐵轉(zhuǎn)運(yùn)等使。
先是,鄭注上封置榷茶使額,鹽鐵使兼領(lǐng)之,楚奏罷之,曰:
伏以江、淮數(shù)年已來,水旱疾疫,凋傷頗甚,愁嘆未平。今夏及秋,稍校豐稔, 方須惠恤,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實(shí)為蠹政。蓋是王涯破滅將至,怨怒合歸, 豈有令百姓移茶樹于官場中栽植,摘茶葉于官場中造作,有同兒戲,不近人情。方 在恩權(quán),孰敢沮議?朝班相顧而失色,道路以目而吞聲。今宗社降靈,奸兇盡戮, 圣明垂祐,黎庶合安。微臣蒙恩,兼領(lǐng)使務(wù),官銜之內(nèi),猶帶此名。俯仰若驚,夙 宵知懼。伏乞特回圣聽,下鑒愚誠,速委宰臣,除此使額。緣軍國之用或闕,山澤 之利有遺,許臣條疏,續(xù)具聞奏。采造將及,妨廢為虞。
前月二十一日,內(nèi)殿奏對之次,鄭覃與臣同陳論訖。伏望圣慈早賜處分,一依 舊法,不用新條。唯納榷之時,須節(jié)級加價,商人轉(zhuǎn)賣,必校稍貴,即是錢出萬國, 利歸有司。既不害茶商,又不擾茶戶,上以彰陛下愛人之德,下以竭微臣憂國之心。 遠(yuǎn)近傳聞,必當(dāng)感悅。
從之。
先是,元和十年,出內(nèi)庫弓箭陌刀賜左右街使,充宰相入朝以為翼衛(wèi),及建福 門而止。至是,因訓(xùn)、注之亂,悉罷之。楚又奏:“諸道新授方鎮(zhèn)節(jié)度使等,具帑 抹,帶器仗,就尚書省兵部參辭。伏以軍國異容,古今定制,若不由舊,斯為改常。 未聞省閣之門,忽內(nèi)弓刀之器。鄭注外蒙恩寵,內(nèi)蓄兇狂,首創(chuàng)奸謀,將興亂兆。 致王璠、郭行余之輩,敢驅(qū)將吏,直詣闕庭。震驚乘輿,騷動京國,血濺朝路,尸 僵禁街。史冊所書,人神共憤,既往不咎,其源尚開。前件事宜,伏乞速令停罷, 如須參謝,即具公服?!睆闹?。又奏請罷修曲江亭絹一萬三千七百匹,回修尚書省, 從之。
開成元年上巳,賜百僚曲江亭宴。楚以新誅大臣,不宜賞宴,獨(dú)稱疾不赴,論 者美之。以權(quán)在內(nèi)官,累上疏乞解使務(wù)。其年四月,檢校左仆射、興元尹,充山南 西道節(jié)度使。二年十一月,卒于鎮(zhèn),年七十二,冊贈司空,謚曰文。
楚風(fēng)儀嚴(yán)重,若不可犯;然寬厚有禮,門無雜賓。嘗與從事宴語方酣,有非類 偶至,立命徹席,毅然色變。累居重任,貞操如初。未終前三日,猶吟詠?zhàn)匀?。?甚,諸子進(jìn)藥,未賞入口,曰:“修短之期,分以定矣,何須此物?”前一日,召 從事李商隱曰:“吾氣魄已殫,情思俱盡,然所懷未已,強(qiáng)欲自寫聞天,恐辭語乖 舛,子當(dāng)助我成之。”即秉筆自書曰:
臣永惟際會,受國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贈;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領(lǐng) 以從先人,委體魄而事先帝,此不自達(dá),誠為甚愚。但以永去泉扃,長辭云陛,更 陳尸諫,猶進(jìn)瞽言。雖號叫而不能,豈誠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鏡清, 是修教化之初,當(dāng)復(fù)理平之始。然自前年夏秋已來,貶譴者至多,誅戮者不少,望 普加鴻造,稍霽皇威。歿者昭洗以云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谷嘉熟,兆人安康。 納臣將盡之苦言,慰臣永蟄之幽魄。
書訖,謂其子緒、綯曰:“吾生無益于人,勿請謚號。葬日,勿請鼓吹,唯以 布車一乘,余勿加飾。銘志但志宗門,秉筆者無擇高位?!碑?dāng)歿之夕,有大星隕于 寢室之上,其光燭廷。楚端坐與家人告訣,言已而終。嗣子奉行遺旨。詔曰:“生 為名臣,歿有理命。終始之分,可謂兩全。鹵簿哀榮之末節(jié),難違往意;誄謚國家 之大典,須守彝章。鹵簿宜停,易名須準(zhǔn)舊例?!焙缶T貴,累贈至太尉。有文集一 百卷,行于時。所撰《憲宗哀冊文》,辭情典郁,為文士所重。
楚弟定,字履常。元和十一年進(jìn)士及第,累辟使府。太和九年,累遷至職方員 外郎、弘文館直學(xué)士、檢校右散騎常侍、桂州刺史、桂管都防御觀察等使。卒,贈 禮部尚書。
緒以廕授官,歷隨、壽、汝三郡刺史。在汝州日,有能政,郡人請立碑頌德。 緒以弟襜在輔弼,上言曰:“臣先父元和中特承恩顧,弟綯官不因人,出自宸衷。 臣伏睹詔書,以臣刺汝州日,粗立政勞,吏民求立碑頌,尋乞追罷。臣任隨州日, 郡人乞留,得上下考。及轉(zhuǎn)河南少尹,加金紫。此名已聞于日下,不必更立碑頌, 乞賜寢停。”宣宗嘉其意,從之。
綯字子直。太和四年登進(jìn)士第,釋褐弘文館校書郎。開成初為左拾遺。二年, 丁父喪。服闋,授本官,尋改左補(bǔ)闕、史館修撰,累遷庫部、戶部員外郎。會昌五 年,出為湖州刺史。大中二年,召拜考功郎中,尋知制誥。其年,召入充翰林學(xué)士。 三年,拜中書舍人,襲封彭陽男,食邑三百戶,尋拜御史中丞。四年,轉(zhuǎn)戶部侍郎, 判本司事。其年,改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綯以舊事帶尚書省官,合先省 上。上日同列集于少府監(jiān)。時白敏中、崔龜從曾為太常博士,至相位,欲榮其舊署, 乃改集于太常禮院,龜從手筆志其事于壁。
綯輔政十年,累官至吏部尚書、右仆射、涼國公,食邑二千戶。十三年,罷相, 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晉絳等節(jié)度使。
咸通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軍節(jié)度使。三年冬,遷揚(yáng)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 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累加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司徒,進(jìn)食邑至三千戶。
九年,徐州戍兵龐勛自桂州擅還。七月至浙西,沿江自白沙入濁河,剽奪舟船 而進(jìn)。綯聞勛至,遣使慰撫,供給芻米。都押衙李湘白綯曰:“徐兵擅還,必?zé)o好 意。雖無詔命除討,權(quán)變制在籓方。昨其黨來投,言其數(shù)不逾二千,而虛張舟航旗 幟,恐人見其實(shí)。涉境已來,心頗憂惴。計(jì)其水路,須出高郵縣界,河岸斗峻而水 深狹。若出奇兵邀之,俾荻船縱火于前,勁兵奮擊于后,敗走必矣。若不于此誅鋤, 俟?jié)础?,合徐人?fù)怨之徒,不下十萬,則禍亂非細(xì)也?!本T性懦緩,又以不奉 詔命,謂湘曰:“長淮已南,他不為暴。從他過去,余非吾事也?!?
其年冬,龐勛殺崔彥曾,據(jù)徐州,聚眾六七萬。徐無兵食,乃分遣賊帥攻剽淮 南諸郡,滁、和、楚、壽繼陷。谷食既盡,淮南之民多為賊所啖。時兩淮郡縣多陷, 唯杜慆守泗州,賊攻之經(jīng)年,不能下。初,詔綯為徐州南面招討使。賊攻泗州急, 綯令李湘將兵五千人援之。賊聞湘來援,遣人致書于綯,辭情遜順,言:“朝廷累 有詔赦宥,但抗拒者三兩人耳,旦夕圖去之,即束身請命,愿相公保任之?!本T即 奏聞,請賜勛節(jié)鉞,仍誡李湘但戍淮口,賊已招降,不得立異。由是湘軍解甲安寢, 去警徹備,日與賊軍相對,歡笑交言。一日,賊軍乘間,步騎徑入湘壘,淮卒五千 人皆被生縶送徐州,為賊蒸而食之。湘與監(jiān)軍郭厚本為龐勛斷手足,以徇于康承訓(xùn) 軍。時浙西杜審權(quán)發(fā)軍千人,與李湘約會兵,大將翟行約勇敢知名。浙軍未至而湘 軍敗。賊乃分兵,立淮南旗幟,為交斗之狀。行約軍望見,急趨之,千人并為賊所 縛。送徐州。
綯既喪師,朝廷以左衛(wèi)大將軍、徐州西南面招討使馬舉代綯為淮南節(jié)度使。十 二年八月,授檢校司徒、太子太保,分司東都。十三年,以本官為鳳翔尹、鳳翔隴 節(jié)度使,進(jìn)封趙國公,食邑三千戶,卒。子滈、渙、沨。
滈,少舉進(jìn)士,以父在內(nèi)職而止。及綯輔政十年,滈以鄭顥之親,驕縱不法, 日事游宴,貨賄盈門,中外為之側(cè)目。以綯黨援方盛,無敢措言。及懿宗即位,訟 者不一,故綯罷權(quán)軸。既至河中,上言曰:“臣男滈,爰自孩提,便從師訓(xùn),至于 詞藝,頗及輩流。會昌二年,臣任戶部員外郎時,已令應(yīng)舉,至大中二年猶未成名。 臣自湖州刺史蒙先帝擢授考功郎中、知制誥,尋充學(xué)士。繼叨渥澤,遂忝樞衡,事 體有妨,因令罷舉,自當(dāng)廢絕,一十九年。每遣退藏,更令勤勵。臣以祿位逾分, 齒發(fā)已衰。男滈年過長成,未沾一第,犬馬私愛,實(shí)切憫傷。臣二三年來,頻乞罷 免,每年取得文解,意待才離中書,便令赴舉。昨蒙恩制,寵以近籓。伏緣已逼禮 部試期,便令就試。至于與奪,出自主司,臣固不敢撓其衡柄。臣初離機(jī)務(wù),合具 上聞。昨延英奉辭,本擬面奏,伏以戀恩方切,陳誠至難。伏冀宸慈,察臣丹懇?!?詔令就試。
是歲,中書舍人裴坦權(quán)知貢舉,登第者三十人。有鄭羲者,故戶部尚書浣之孫, 裴弘余,故相休之子,魏綯故相扶之子,及滈,皆名臣子第,言無實(shí)才。諫議大夫 崔瑄上疏論之曰:“令狐滈昨以父居相位,權(quán)在一門。求請者詭黨風(fēng)趨,妄動者群 邪云集。每歲貢闈登第,在朝清列除官,事望雖出于綯,取舍全由于滈。喧然如市, 旁若無人,權(quán)動寰中,勢傾天下。及綯罷相作鎮(zhèn)之日,便令滈納卷貢闈。豈可以父 在樞衡,獨(dú)撓文柄?請下御史臺按問文解日月者?!弊嗍璨幌隆?
滈既及第,釋褐長安尉、集賢校理。咸通二年,遷右拾遺、史館修撰。制出, 左拾遺劉蛻、起居郎張?jiān)?,各上疏極論滈云:“恃父秉權(quán),恣受貨賂。取李琢錢, 除琢安南都護(hù),遂致蠻陷交州?!睆?jiān)蒲裕骸按笾惺?,襜以諫議大夫豆盧籍、刑 部郎中李鄴為夔王已下侍讀,欲立夔王為東宮,欲亂先朝子弟之序。滈內(nèi)倚鄭顥, 人誰敢言?”時襜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傷大臣意,貶云為興元少尹,蛻為華 陰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為眾所非,宦名不達(dá)。
渙、沨俱登進(jìn)士第。渙位至中書舍人。定子緘,緘子澄、湘。澄亦以進(jìn)士登第, 累辟使府。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后。祖紹。父幼簡,官卑。僧孺進(jìn)士擢第, 登賢良方正制科,釋褐伊闕尉,遷監(jiān)察御史,轉(zhuǎn)殿中,歷禮部員外郎。元和中,改 都官,知臺雜,尋換考功員外郎,充集賢直學(xué)士。
穆宗即位,以庫部郎中知制誥。其年十一月,改御史中丞。以州府刑獄淹滯, 人多冤抑,僧孺條疏奏請,按劾相繼,中外肅然。
長慶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贓當(dāng)死,直臣賂中貴人為之申理,僧孺堅(jiān)執(zhí)不回。 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雖僭失,然此人有經(jīng)度才,可委之邊任,朕欲貸其法?!?僧孺對曰:“凡人不才,止于持祿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縛奸雄,正為才多者。祿 山、硃泚以才過人,濁亂天下,況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面賜金 紫。二年正月,拜戶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韓弘入朝,以宣武舊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財(cái)厚賂權(quán)幸及多言者, 班列之中,悉受其遺。俄而父子俱卒,孤孫幼小,穆宗恐為廝養(yǎng)竊盜,乃命中使至 其家,閱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納賂之所,唯于僧孺官側(cè)硃書曰:“某月 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卻付訖?!蹦伦诎床旧鯋?。居無何,議命相,帝首可 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書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戶。十二月,加金 紫階,進(jìn)封郡公、集賢殿大學(xué)士、監(jiān)修國史。
寶歷中,朝廷政事出于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罷者數(shù)四。帝 曰:“俟予郊禮畢放卿?!奔澳伦诘y廟郊報(bào)后,又拜章陳退,乃于鄂州置武昌軍額, 以僧孺檢校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軍節(jié)度、鄂岳蘄黃觀察 等使。江夏城風(fēng)土散惡,難立垣墉,每年加板筑,賦青茆以覆之。吏緣為奸,蠹弊 綿歲。僧孺至,計(jì)茆苫板筑之費(fèi),歲十余萬,即賦之以專,以當(dāng)苫筑之價。凡五 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屬郡沔州與鄂隔江相對,虛張吏員,乃奏廢之,以其所 管漢陽、汶川兩縣隸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檢校吏部尚書,凡鎮(zhèn)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閔輔政,屢薦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還,守兵部 尚書、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軍亂,逐其帥李載義。文宗以載義輸忠于國,遽聞失帥,駭然, 急召宰臣謂之曰:“范陽之變奈何?”僧孺對曰:“此不足煩圣慮。且范陽得失, 不系國家休戚,自安、史已來,翻覆如此。前時劉總以土地歸國,朝廷耗費(fèi)百萬, 終不得范陽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尋復(fù)為梗。至今志誠,亦由前載義也,但因而撫之, 俾捍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賴也。假以節(jié)旄,必自陳力,不足以逆順治之?!?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尋加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xué) 士。
六年,吐蕃遣使論董勃義入朝修好。俄而西川節(jié)度李德裕奏,吐蕃維州守將悉 怛謀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燒十三橋,搗戎之腹 心,可以得志矣?!鄙匣笃涫?,下尚書省議,眾狀請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此 議非也。吐蕃疆土,四面萬里,失一維州,無損其勢。況論董勃義才還,劉元鼎未 到,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御戎,守信為上,應(yīng)敵次之,今一朝失信,戎丑得 以為詞。聞贊普牧馬茹川,俯于秦、隴。若東襲隴坂,徑走回中,不三日抵咸陽橋, 而發(fā)兵枝梧,駭動京國。事或及此,雖得百維州,亦何補(bǔ)也。”上曰:“然。”遂 詔西川不內(nèi)維州降將。僧孺素與德裕仇怨,雖議邊公體,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 謗論沸然,帝亦以為不直。其年十二月,檢校左仆射、兼平章事、揚(yáng)州大都督府長 史、淮南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
時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納纖人,竊議時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說。一日,延英 對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輔 弼,無能康濟(jì),然臣思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無淫虐, 下無怨讟;私室無強(qiáng)家,公議無壅滯。雖未及至理,亦謂小康。陛下若別求太平, 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書,謂同列曰:“吾輩為宰相,天子責(zé)成如是,安可久處 茲地耶?”旬日間,三上章請退,不許。
會德裕黨盛,垂將入朝,僧孺故得請。上既受左右邪說,急于太平,奸人伺其 銳意,故訓(xùn)、注見用。數(shù)年之間,幾危宗社,而僧孺進(jìn)退以道,議者稱之。
開成初,搢紳道喪,閽寺弄權(quán),僧孺嫌處重籓,求歸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 淮甸六年。
開成二年五月,加檢校司空,食邑二千戶,判東都尚書省事、東都留守、東畿 汝都防御使。
僧孺識量弘遠(yuǎn),心居事外,不以細(xì)故介懷。洛都筑第于歸仁里。任淮南時,嘉 木怪石,置之階廷,館宇清華,竹木幽邃。常與詩人白居易吟詠其間,無復(fù)進(jìn)取之 懷。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軍副使王元直赍告身宣賜。舊例,留守入朝, 無中使賜詔例,恐僧孺退讓,促令赴闕。僧孺不獲已入朝。屬莊恪太子初薨,延英 中謝日,語及太子,乃懇陳父子君臣之義,人倫大經(jīng),不可輕移國本。上為之流涕。 是時宰輔皆僧孺僚舊,未嘗造其門。上頻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謂楊嗣復(fù)曰: “僧孺稱疾,不任趨朝,未可即令自便?!彼哪臧嗽拢瑥?fù)檢校司空、兼平章事、襄 州刺史、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戶。辭日,賜觚、散、樽、杓等金銀古器, 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賜此古器,卿且少留?!鄙孀嘣唬骸皾h南水旱之后, 流民待理,不宜淹留?!痹偃埿?,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檢校司徒。會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罷僧孺兵權(quán),征為太子少 保,累加太子少師。大中初卒,贈太子太師,謚曰文貞。
僧孺少與李宗閔同門生,尤為德裕所惡。會昌中,宗閔棄斥,不為生還。僧孺 數(shù)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貞方有素,人望式瞻,無以伺其隙。德裕南遷, 所著《窮愁志》,引里俗犢子之讖以斥僧孺。又目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 僧孺二子:蔚、。
蔚,字大章,十五應(yīng)兩經(jīng)舉。太和九年,復(fù)登進(jìn)士第。三府辟署為從事,入朝 為監(jiān)察御史。大中初,為右補(bǔ)闕,屢陳章疏,指斥時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 有父風(fēng),差慰人意?!睂じ乃鹃T員外郎,出為金州刺史,入拜禮、吏二郎中。以祀 事準(zhǔn)禮,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權(quán)越職者,蔚奏正之,為時權(quán)所忌,左授國子博士, 分司東都。逾月,權(quán)臣罷免,復(fù)征為吏部郎中,兼史館修撰,遷左諫議大夫。咸通 中,為給事中,延英謝日,面賜金紫。蔚封駁無避,帝嘉之。逾歲,遷戶部侍郎, 襲封奇章侯,以公事免。歲中復(fù)本官,歷工、禮、刑三尚書。咸通末,檢校兵部尚 書、興元尹、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在鎮(zhèn)三年。時中官用事,急于賄賂。屬徐方用兵, 兩中尉諷諸籓貢奉助軍,蔚盡索軍府之有三萬端匹,隨表進(jìn)納。中官怒,即以神策 將吳行魯代還。及黃巢犯闕,乃自京師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請老,以尚書左仆射 致仕。卒,累贈太尉。子循、徽。
徽,咸通八年登進(jìn)士第,三佐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賜緋魚。入朝為右補(bǔ)闕, 再遷吏部員外郎。乾符中,選曹猥濫,吏為奸弊,每歲選人四千余員?;招载憚?, 特為奏請。由是銓敘稍正,能否旌別,物議稱之。
巢賊犯京師,父蔚方病,徽與其子自扶籃輿,投竄山南。閣路險(xiǎn)狹,盜賊縱橫, 谷中遇盜,擊徽破首,流血被體,而捉輿不輟。盜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 甚,不欲駭動。人皆有父,幸相垂恤?!北I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盜,相告語 曰:“此孝子也?!奔赐e輿,延于其家,以帛封創(chuàng),饘飲奉蔚。留之信宿,得達(dá) 梁州。故吏感恩,爭來奔問。時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歸侍疾。已除諫 議大夫,不拜。謂宰相杜讓能曰:“愿留兄循在朝,以當(dāng)門戶,乞侍醫(yī)藥?!睍r循 為給事中,丞相許之。
其年鐘家艱,執(zhí)喪梁、漢。既除,以中書舍人征,未赴,疾作。以舍人綸制之 地,不可曠官,請授散秩,改給事中。從駕還京,至陳倉,疾甚,經(jīng)年方間。
宰相張浚為招討使,奏徽為判官,檢校左散騎常侍。詔下鳳翔,促令赴闕?;?謂所親曰:“國步方艱,皇居初復(fù),帑廩皆虛,正賴群臣協(xié)力,同心王室。而于破 敗之余,圖雄霸之舉,俾諸侯離心,必貽后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為之捍難?!?辭疾不起。明年,浚敗,召徽為給事中。
楊復(fù)恭叛歸山南,李茂貞上表,請自出兵糧問罪,但授臣詔討使。奏不待報(bào), 茂貞與王行瑜軍已出疆。上怒其專,不時可之,茂貞恃強(qiáng),章疏不已。昭宗延英召 諫官宰相議可否。以邠、鳳皆有中人內(nèi)應(yīng),不敢極言,相顧辭遜,上情不悅?;兆?曰:“兩朝多艱,茂貞實(shí)有翼衛(wèi)之功,惡諸楊阻兵,意在嫉惡。所造次者,不俟命 而出師也。近聞兩鎮(zhèn)兵入界,多有殺傷,陛下若不處分,梁、漢之民盡矣。須授以 使名,明行約束,則軍中爭不畏法。”帝曰:“此言極是。”乃以招討之命授之。 及茂貞平賊,自恃浸驕,多撓國政,命杜讓能料兵討之?;罩G曰:“岐是國門,茂 貞倔強(qiáng),不顧禍患。萬一蹉跌,挫國威也,不若漸以制之?!奔皫煶?,復(fù)召徽謂之 曰:“卿能斟酌時事,岐軍烏合,朕料必平,卿以為捷在何日?”徽對曰:“臣忝 侍從諫諍之列,所言軍國,據(jù)理陳聞。如破賊之期,在陛下考蓍龜,責(zé)將帥,非臣 之職也?!倍鯉煿蟪急缓?。
徽尋改中書舍人。歲中,遷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連結(jié)汴州,惡徽言事, 改散騎常侍。不拜,換太子賓客。天復(fù)初,賊臣用事,朝政不綱,拜章請罷。詔以 刑部尚書致仕,乃歸樊川別墅。病卒,贈吏部尚書。
,字表齡,開成二年登進(jìn)士第,出佐使府,歷踐臺省。乾符中,位至劍南西 川節(jié)度使。黃巢之亂,從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為巴州刺史,不許。駕還,拜 吏部尚書。襄王之亂,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書郎。
蕭俛,字思謙。曾祖太師徐國公嵩,開元中宰相。祖華,襲徐國公,肅宗朝宰 相。父恆,贈吏部尚書。皆自有傳。俛,貞元七年進(jìn)士擢第。元和初,復(fù)登賢良方 正制科,拜右拾遺,遷右補(bǔ)闕。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學(xué)士。七年,轉(zhuǎn)司封員外郎。 九年,改駕部郎中、知制誥,內(nèi)職如故。坐與張仲方善,仲方駁李吉甫謚議,言用 兵征發(fā)之弊,由吉甫而生。憲宗怒,貶仲方。俛亦罷學(xué)士,左授太仆少卿。
十三年,皇甫镈用事,言于憲宗,拜俛御史中丞。俛與镈及令狐楚,同年登進(jìn) 士第。明年,镈援楚作相,二人雙薦俛于上。自是,顧眄日隆,進(jìn)階朝議郎、飛騎 尉,襲徐國公,賜緋魚袋。穆宗即位之月,議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書侍郎、 平章事,仍賜金紫之服。八月,轉(zhuǎn)門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涇原,命中使以禁軍援之。穆宗謂宰臣曰:“用兵有必勝之法乎?” 俛對曰:“兵者兇器,戰(zhàn)者危事,圣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討不仁,以義討不義, 先務(wù)招懷,不為掩襲。古之用兵,不斬祀,不殺厲,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 暴,師之上也。如救之甚于水火。故王者之師,有征無戰(zhàn),此必勝之道也。如或縱 肆小忿,輕動干戈,使敵人怨結(jié),師出無名,非惟不勝,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 帝然之。
時令狐楚左遷西川節(jié)度使,王播廣以貨幣賂中人權(quán)幸,求為宰相。而宰相段文 昌復(fù)左右之。俛性嫉惡,延英面言播之纖邪納賄,喧于中外,不可以污臺司。事已 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罷相任。長慶元年正月,守左仆射,進(jìn)封徐國公,罷 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慮乖當(dāng),故鮮有簡拔而涉 克深,然志嫉奸邪,脫屣重位,時論稱之。
穆宗乘章武恢復(fù)之余,即位之始,兩河廓定,四鄙無虞。而俛與段文昌屢獻(xiàn)太 平之策,以為兵以靜亂,時已治矣,不宜黷武,勸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頓去, 請密語天下軍鎮(zhèn)有兵處,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謂之“消兵”。帝既荒縱, 不能深料,遂詔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籓籍之卒,合而為盜,伏于山林。明年, 硃克融、王廷湊復(fù)亂河朔,一呼而遺卒皆至。朝廷方征兵諸籓,籍既不充,尋行招 募。烏合之徒,動為賊敗,由是復(fù)失河朔,蓋“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獨(dú),持法守正。以己輔政日淺,超擢太驟,三上章懇辭仆射,不拜。詔 曰:“蕭俛以勤事國,以疾退身,本末初終,不失其道,既罷樞務(wù),俾居端揆。朕 欲加恩超等,復(fù)吾前言。而繼有讓章,至于三四,敦諭頗切,陳乞彌堅(jiān)。成爾謙光, 移之選部,可吏部尚書?!眰a又以選曹簿書煩雜,非攝生之道,乞換散秩。其年十 月,改兵部尚書。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許。三月,改太子少保,尋授同州刺史。 寶歷二年,復(fù)以少保分司東都。
文宗即位,授檢校左仆射、守太子少師。俛稱疾篤,不任赴闕,乞罷所授官。 詔曰:“新除太子少師蕭俛,代炳臺耀,躬茂天爵。文可以經(jīng)緯邦俗,行可以感動 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進(jìn)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師傅之崇,疇于舊德,俾 從優(yōu)逸,冀保養(yǎng)頤。而抗疏懇辭,勇退知止,嘗亦敦諭,確乎難拔。遂茲牢讓,以 厚時風(fēng),可銀青光祿大夫、守尚書左仆射致仕?!?
俛趣尚簡潔,不以聲利自污。在相位時,穆宗詔撰《故成德軍節(jié)度使王士真神 道碑》,對曰:“臣器褊狹,此不能強(qiáng)。王承宗先朝阻命,事無可觀,如臣秉筆, 不能溢美?;蜃M(jìn)之后,例行貺遺。臣若公然阻絕,則違陛下?lián)峒{之宜;僶俛受之, 則非微臣平生之志。臣不愿為之秉筆?!钡奂味庵?。
俛家行尤孝。母韋氏,賢明有禮,理家甚嚴(yán)。俛雖為宰相,侍母左右,不異褐 衣時。丁母喪,毀瘠逾制。免喪,文宗征詔,懇以疾辭。既致仕于家,以洛都官屬 賓友,避歲時請謁之煩,乃歸濟(jì)源別墅,逍遙山野,嘯詠窮年。
八年,以莊恪太子在東宮,上欲以耆德輔導(dǎo),復(fù)以少師征之。俛令弟杰奉表京 師,復(fù)納制書,堅(jiān)辭痼疾。詔曰:“不待年而求謝,于理身之道則至矣,其如朝廷 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師傅,遐想漢朝故事,玄成、石慶,當(dāng)時重德,咸歷 此官。吾以元子幼沖,切于師訓(xùn),欲以敕汝發(fā)明古今,冀忠孝之規(guī),日聞于耳。特 遣左右,至于林園。而卿高蹈翛然,屏絕趨進(jìn),復(fù)遣令弟還召詔書。天爵自優(yōu),冥 鴻方遠(yuǎn),不轉(zhuǎn)之志,其堅(jiān)若山。循省來章,致煩為愧。終以呂尚之秩,遂其疏曠之 心。勵俗激貪,所補(bǔ)多矣。有益于政,寄聲以聞,亦有望于舊臣矣。可太子太傅致 仕。”
開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辭日,文宗謂俶曰:“蕭俛先朝名相,觔力未 衰,可一來京國。朕賜俛詔書匹帛,卿便赍至濟(jì)源,道吾此意?!痹t曰:“卿道冠 時髦,業(yè)高儒行。著作礪濟(jì)川之效,弘致君匡國之規(guī),留芳巖廊,逸老林壑。累降 褒詔,亟加崇秩,而志不可奪,情見乎辭。鴻飛入冥,吟想增嘆。今賜絹三百匹, 便令蕭俶宣示?!眰a竟不起,卒。
杰,字豪士。元和十二年登進(jìn)士第。累官侍御史,遷主客員外郎。太和九年十 月,鄭注為鳳翔節(jié)度使,慎選參佐。李訓(xùn)以杰檢校工部郎中,充鳳翔隴觀察判官。 其年十一月,鄭注誅,杰為鳳翔監(jiān)軍使所害。
俶以廕授官。太和中,累遷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諫議大夫。開成二年, 出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遷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東都團(tuán)練觀察使。會昌中, 入為左散騎常侍,遷檢校刑部尚書、華州刺史、潼關(guān)防御等使。大中初,坐在華州 時斷獄不法,授太子賓客分司。四年,檢校戶部尚書、兗州刺史、兗沂海節(jié)度使。 復(fù)入為太子賓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卒。俛從父弟仿。
亻放,父悟,恆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亻放,太和元年登進(jìn)士第。大中 朝,歷諫議大夫、給事中。咸通初,遷左散騎常侍。
懿宗怠臨朝政,僻于奉佛,內(nèi)結(jié)道場,聚僧念誦。又?jǐn)?shù)幸諸寺,施與過當(dāng)。亻 放上疏論之曰:
臣聞玄祖之道,由慈儉為先;而素王之風(fēng),以仁義為首。相沿百代,作則千年, 至圣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于天竺,去彼王宮,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后之殊 勝,名歸象外,理絕塵中,非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貞觀中,高宗在東宮,以長孫 皇后疾亟,嘗上言曰:“欲請度僧,以資福事?!焙笤唬骸盀樯朴姓?,吾未為惡, 善或無報(bào),求福非宜。且佛者,異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論。豈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 故謚為文德。且母后之論,尚能如斯,哲王之謨,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屬意桑門,內(nèi)設(shè)道場,中開講會,或手錄梵策,或口揚(yáng)佛 音。雖時啟于延英,從容四輔;慮稍稀于聽政,廢失萬機(jī)。居安思危,不可忽也。 夫從容者,君也,必疇咨于臣,盡忠匡救,外逆其耳,內(nèi)沃其心;陳皋陶之謨,述 仲虺之誥;發(fā)揮王道,恢益帝圖,非賜對之間,徒侍坐而已。夫廢失者,上拒其諫, 下希其旨,言則狎玩,意在順從。漢重神仙,東方朔著《十洲》之記;梁崇佛法, 劉孝儀詠《七覺》之詩。致祠禱無休,講誦不已,以至大空海內(nèi),中輟江東。以此 言之,是廢失也。然佛者,當(dāng)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漢、晉已來,互興寶剎;姚、 石之際,亦有高僧?;騿栆钥嗫眨科洳粶?,止聞有性,多曰忘言。執(zhí)著貪緣,非 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繆賞與濫刑,其殃立至;俟勝殘而去殺, 得福甚多。幸罷講筵,頻親政事。昔年韓愈已得罪于憲宗,今日微臣固甘心于遐徼。
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權(quán)知貢舉,遷禮部侍郎,轉(zhuǎn)戶部。以檢校工部尚書,出為滑州刺史, 充義成軍節(jié)度、鄭滑潁觀察處置等使。在鎮(zhèn)四年,滑臨黃河,頻年水潦,河流泛溢, 壞西北堤。亻放奏移河四里,兩月畢功,畫圖以進(jìn)。懿宗嘉之,就加刑部尚書,入 為兵部尚書、判度支,轉(zhuǎn)吏部尚書,選序平允。咸通末,復(fù)為兵部尚書、判度支。 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中書、門下二侍郎,兼戶部、兵部尚書。遷左右仆射,改 司空、弘文館大學(xué)士、蘭陵郡開國侯。
俄而盜起河南,內(nèi)官握兵,王室濁亂。亻放氣勁論直,同列忌之;罷知政事, 出為廣州刺史、嶺南節(jié)度使。
亻放性公廉,南海雖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門。家人疾病,醫(yī)工治藥,須 烏梅,左右于公廚取之;亻放知而命還,促買于市。遇亂,不至京師而卒。
子廩,咸通三年進(jìn)士擢第,累遷尚書郎。乾符中,以父出鎮(zhèn)南海,免官侍行。 中和中,征為中書舍人,再遷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廩以疾不能從。襄王僭竊, 廩宗人遘受偽署;廩懼,自洛避地河朔,鎮(zhèn)冀節(jié)度使王镕館之于深州。光化三年卒。
廩貞退寡合,綽有家法。初從父南海,地多谷紙,亻放敕子弟繕寫缺落文史。 廩白曰:“家書缺者,誠宜補(bǔ)葺。然此去京師,水際萬里,不可露赍,當(dāng)須篋笥。 人觀兼乘,謂是貨財(cái),古人薏苡之嫌,得為深誡。”亻放曰:“吾不之思也。”故 濁亂之際,克保令名。
子頎,亦登進(jìn)士第,后官位顯達(dá)。
李石,字中玉,隴西人。祖堅(jiān),父明。石,元和十三年進(jìn)士擢第,從涼國公李 聽歷四鎮(zhèn)從事。石機(jī)辯有方略,尤精吏術(shù),籓府稱之。自聽征伐,常司留使務(wù),事 無不辦。太和三年,為鄭滑行軍司馬。時聽握兵河北,令石入朝奏事,占對明辯, 文宗目而嘉之。府罷,入為工部郎中,判鹽鐵案。五年,改刑部郎中。由兵部郎中 令狐楚請為太原節(jié)度副使。七年,拜給事中。九年七月,權(quán)知京兆尹事。十月,遷 戶部侍郎,判度支事。
文宗自德裕、宗閔朋黨相傾。太和七年以后,宿素大臣,穎而不用。意在擢用 新進(jìn)孤立,庶幾無黨,以革前弊,故賈餗、舒元輿驟階大用。及訓(xùn)、注伏誅,欲用 令狐楚,尋而中輟。石自朝議郎加朝議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石器度 豁如,當(dāng)官不撓。自京師變亂之后,宦者氣盛,凌轢南司,延英議事,中貴語必引 訓(xùn)以折文臣。石與鄭覃嘗謂之曰:“京師之亂,始自訓(xùn)、注;而訓(xùn)、注之起,始自 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對。其勢稍抑,縉紳賴之。是時,逾月,人情不安。帝謂侍 臣曰:“如聞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對曰:“比日苦寒,蓋刑殺太過,致 此陰沴。昨聞鄭注到鳳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誅夷不已,臣恐邊上聞之,乘此生 事。宜降詔安喻其心?!睆闹?。
江西、湖南兩道觀察使以新經(jīng)訓(xùn)、注之亂,吏卒多死,進(jìn)官健衣糧一百二十分, 充宰相募召從人。石奏曰:“宰相上弼圣政,下理群司。若忠正無私,宗社所祐, 縱逢盜賊,兵不能傷;若事涉隱欺,心懷矯妄,雖有防衛(wèi),鬼得而誅。臣等愿推赤 心以答圣獎。孟軻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兩道所進(jìn)衣糧,并望停寢,依從前 制置,只以金吾手力引從。”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選賢任能?!笔唬?“臣與鄭覃常以此事為切,但以人各有求,茍遂所欲則美譽(yù)至,稍不如意則謗議生。 只宜各委所司薦用,臣等擇可授之,則物議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劉行深巡邊回,走馬入金光門。從者訛言兵至,百 官朝退,倉惶駭散。有不及束帶、襪而乘者。市人叫噪,塵坌四起。二相在中書, 人吏稍散。鄭覃曰:“耳目頗異,且宜出去?!笔唬骸笆聞莶豢芍?,但宜堅(jiān)坐鎮(zhèn) 之,冀將寧息。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必若繼亂,走亦何逃?任重官崇,人心 所屬,不可忽也?!笔暡緯?,沛然自若。京城無賴之徒,皆戎服兵仗,北望闕門 以俟變。內(nèi)使連催閉皇城門,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率其徒立望仙門下,謂中使曰: “假如有賊,閉門不晚。請徐觀其變,無宜自弱?!标瓮矸蕉?。是日,茍非石之鎮(zhèn) 靜,君賞之御侮,幾將亂矣。
開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節(jié)文,放京一年租稅。及正、至、端午進(jìn)奉, 并停三年,其錢代充百姓紐配錢。諸道除藥物、口味、茶果外,不得進(jìn)獻(xiàn)。諸司宣 索制造,并停三年。赦后,紫宸宣對。鄭覃曰:“陛下改元御殿,全放京畿一年租 稅,又停天下節(jié)鎮(zhèn)進(jìn)奉。恩澤所該,實(shí)當(dāng)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鄙显唬?“朕務(wù)行其實(shí),不欲崇長空文?!笔瘜υ唬骸吧鈺殐?nèi)置一本,陛下時省覽之。十 道黜陟使發(fā)日,付與公事根本,令與長吏詳擇施行,方盡利害之要?!笔詮那暗?音雖降,人君不能守,奸吏從而違之,故有內(nèi)置之奏以諷之。
尋加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xué)士,領(lǐng)鹽鐵轉(zhuǎn)運(yùn)使。上御紫宸論政曰:“為國之道, 致治甚難?!笔瘜υ唬骸俺⒎钚袆t易。臣聞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誠,上達(dá) 于天,何憂不治?”上又曰:“治亂由人邪正,由時運(yùn)耶?”鄭覃對曰:“由圣帝, 由忠臣,是由人也?!笔唬骸耙嘤蓵r運(yùn)。九廟圣靈,鐘德于陛下,時也;陛下行 己之道,則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當(dāng)亂離無奈何之際,又安得不推運(yùn)耶?” 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咸陽令韓遼請開興成渠。舊漕在咸陽縣西十八里, 東達(dá)永豐倉,自秦、漢已來疏鑿,其后堙廢。昨遼計(jì)度,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 咸陽抵潼關(guān),三百里內(nèi)無車挽之勤,則轅下牛盡得歸耕,永利秦中矣?!崩罟萄栽唬?“王涯已前已曾陳奏,實(shí)秦中之利,但恐征役今非其時?!鄙显唬骸澳嘘庩柧屑?否?茍利于人,朕無所慮也。”石辭領(lǐng)使務(wù)。八月,罷鹽鐵轉(zhuǎn)運(yùn)使。石用金部員外 郎韓益判度支案,益坐贓系臺。石奏曰:“臣以韓益曉錢谷錄用之,不謂貪猥如此!” 帝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卿所用人,且不掩其惡,可謂至公。從前宰 相用人,有過曲為蔽之,不欲人彈劾,此大謬也。但知能則舉,舉不失職則獎之, 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隱。”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親仁里將曙入朝,盜發(fā)于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才破 膚,馬逸而回。盜已伏坊門,揮刀斫石,斷馬尾,竟以馬逸得還私第。上聞之駭愕, 遣中使撫問,賜金瘡藥,因差六軍兵士三十人衛(wèi)從宰相。是日,京師大恐,常參官 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辭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侍郎、 同平章事、江陵尹、荊南節(jié)度使。
李訓(xùn)之亂,人情危迫,天子起石于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國,不顧患 難,振舉朝綱,國威再復(fù)。而中官仇士良切齒惡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故, 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罷免。及石赴鎮(zhèn),賜宴之儀并闕,人士傷之,恥君子之道消也。 石至鎮(zhèn),表讓中書侍郎,乃加檢校兵部尚書、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檢校尚書右仆射。會昌三年十月,加檢校司空、平章事、隴西 郡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太原尹、北都留守、河?xùn)|節(jié)度觀察等使。時澤潞劉稹阻兵, 以石嘗為太原副使,諳練北門軍政,故代劉沔鎮(zhèn)之。
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橫水。王師之討澤潞也,王逢軍于榆社,訴兵少,請益之, 詔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橫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別將楊弁率之,以赴王逢。 舊例發(fā)軍,人給二縑。石以支計(jì)不足,量減一匹,軍人聚怨。又將及歲除,促令上 路,眾愈不悅。楊弁乘其釁謀亂,出言激動軍人。
四年正月,軍亂逐石,朝廷乃以晉絳觀察使崔元式代還。五年,檢校司徒、東 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畿汝都防御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太和七年登進(jìn)士第,累辟使府。石為宰相,自薦弟于延英, 言福才堪理人,授監(jiān)察御史。累遷尚書郎,出為商、鄭、汝、潁四州刺史。大中時, 檢校工部尚書、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義成軍節(jié)度、鄭滑潁觀察使。入為刑部 侍郎,累遷刑部、戶部尚書。乾符初,以檢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山 南東道節(jié)度。
四年,草賊王仙芝徒黨數(shù)萬寇掠山南。福團(tuán)練鄉(xiāng)兵,屯集要路,賊不敢犯。其 秋,賊陷岳、鄂、饒、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節(jié)度使楊知溫求援于福;福即自 率州兵及沙阤五百騎赴援。時賊已陷江陵之郛,聞福兵至,乃退去。僖宗嘉之,就 加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歸朝,終于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陽奇章,起徒步而升臺鼎。觀其人文彪炳,潤色邦典,射策命中, 橫絕一時,誠俊賢也。而峨冠曳組,論道于皋、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躬, 中立無黨,則其善盡矣。蕭太師貞?yīng)毤祼?,不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俾之?jīng)綸, 則其道至矣。開成之始,帝道方淪,石于此時欲振頹緒,幾嬰戕賊,可為咄嗟。多 僻之時,止堪太息。
贊曰:喬松孤立,蘿蔦夤緣。柔附凌云,豈曰能賢?嗚呼楚、孺,道喪曲全! 蕭、李相才,致之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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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列傳卷一百二十二部分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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