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列傳·卷一百一十八

　　忠義下

　　程千里袁光廷 龐堅薛愿 張興 蔡廷玉 符令奇璘 劉乃 孟華 張伾周曾 張名振 石演芬 吳溆 高沐 賈直言 辛讜 黃碣孫揆

　　程千里，京兆萬年人。長七尺，魁岸有力。應(yīng)募磧西，累官安西副都護。天寶 末，兼北庭都護、安西北庭節(jié)度使。突厥首領(lǐng)阿布思內(nèi)附，本隸朔方，賜氏李，名 獻忠，度屬幽州，素與安祿山有怨，內(nèi)懼，故叛還磧外，數(shù)盜邊。玄宗患之，詔千 里將兵討捕。千里諭葛邏祿，陰令掎角。獻忠果以窮歸葛邏祿，縛之，并妻子帳下 數(shù)千人送千里所，乃獻俘勤政樓，詔斬以徇。擢千里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留宿衛(wèi)。

　　祿山反，詔募兵河?xùn)|，即拜節(jié)度副使、云中太守，遷上黨長史。賊來攻，鏖馘 多，累加開府儀同三司、禮部尚書。至德二載，賊將蔡希德圍上黨，輕騎挑戰(zhàn)。千 里恃勇開縣門，率百騎欲直禽希德，幾得而救至，乃退。會橋壞，馬顛，為賊執(zhí)， 仰首敕諸騎使還，曰：“為我報諸將，可失帥，不可失城?！避娭薪詾槠?，增備 固守。賊不能下，乃還。囚千里至東都，安慶緒偽署特進，囚客省。慶緒敗，為嚴(yán) 莊所害。后赦令數(shù)下，追褒死難者，惟千里生見執(zhí)，不及云。

　　初，祿山構(gòu)難，西北戍兵悉入援，故河、隴郡縣皆陷吐蕃，惟河西戍將袁光廷 為伊州刺史，固守歷年，雖游說百緒，終不降，諸下同心無攜畔者。及糧竭，手殺 妻子，自焚死。建中初，贈工部尚書。

　　龐堅，京兆涇陽人。四世祖玉，事隋為監(jiān)門直閣。李密據(jù)洛口，玉以關(guān)中銳兵 屬王世充擊之，百戰(zhàn)不衄。世充歸東都，秦王東徇洛，玉率萬騎降，高祖以隋舊臣， 禮之。玉魁梧有力，明軍法，久宿衛(wèi)，習(xí)知朝廷制度。帝顧諸將多不閑儀檢，故授 玉領(lǐng)軍、武衛(wèi)二大將軍，使眾觀以為模{疒齊}，出為梁州總管。巴山獠叛，玉梟其 首，余黨四奔，屬縣獠與反者州里親戚為賊游說，言不可窮躡。玉不聽，下令軍中 曰：“谷熟，吾盡收以饋軍。非盡賊，吾不反?！甭?wù)邞?，相謂曰：“軍不止，吾 谷盡，且餓死?！蹦斯踩胭\營，與所親相結(jié)，斬渠長以降，眾遂潰。徙越州都督。 召為監(jiān)門大將軍。太宗以耆厚，令主東宮兵。雖老不怠，小大之務(wù)無不親。卒，帝 為廢朝，贈幽州都督、工部尚書。

　　堅歷潁川太守。安祿山反，南陽節(jié)度使魯炅表堅為長史兼防御副使，以薛愿為 潁川太守，共守潁川。時陳留、滎陽已陷賊，南陽被圍，而潁川當(dāng)往來劇。賊將阿 史那承慶悉銳攻之，傳城百里，樹木皆刊。城中士單寡，糧少，而愿、堅晝夜戰(zhàn)， 諸郡兵無援者，自正月盡十一月。賊設(shè)木鵝、沖車、飛梯薄城，矢如雨，士皆雷噪， 夜半逾城入，二人不肯降。賊縛致東京，將礫解之，有說祿山曰：“義士也，彼為 其主，殺之不詳?！蹦丝`于樹。比且死，見者哭之。

　　愿，汾陰人。父縚，太常卿。兄崇一，娶惠宣太子女，其女弟為太子瑛妃。瑛 廢，貶愿嶺外，久乃得還。

　　張興者，束鹿人。長七尺，一飯至斗米，肉十斤。悍趫而辯，為饒陽裨將。祿 山反，攻饒陽。興開張禍福，譬曉敵人，而嬰垮彌年，眾心遂固。滄、趙已隱，史 思明引眾傳城，興擐甲持陌刀重十五斤乘城。賊將入，興一舉刀，輒數(shù)人死，賊皆 氣懾。城破，思明縛之馬前，好謂曰：“將軍壯士，能屈節(jié)，當(dāng)受高爵。”對曰： “昔嚴(yán)顏一巴郡將，猶不降張飛。我大郡將，安能委身逆虜？今日幸得死，然愿以 一言為誡?！彼济髟唬骸霸坪?？”興曰：“天子遇祿山如父子，今乃反。大丈夫不 能為國掃除，反為其下，何哉？”思明曰：“將軍不觀天道邪？吾上起兵二十萬， 直趣洛陽，天下大定。以偏師叩函谷，守將面縛，唐亡固矣。”興曰：“桀、紂、 秦、隋窮人力，舉四海與為怨，故商、周、漢、唐因得代之而有神器?；实蹮o違德， 祿山非數(shù)帝賢，是茍延歲月，終即禽耳?！彼济髋?，鋸解之。且死，罵曰：“吾能 裒強死兵敗賊眾！”軍中凜然為改容。

　　蔡廷玉，幽州昌平人。事安祿山，未有聞。與硃泚同里閑，少相狎近，泚為幽 州節(jié)度使，秦署幕府。

　　廷玉有沈略，善與人交，內(nèi)外愛附。泚多所叩咨，數(shù)遣至京師。當(dāng)是時，幽州 兵最強，財雄，士驕悍，日思吞并，不知有上下禮法。廷玉間語泚曰：“古未有不 臣而能推福及子孫者。公南聯(lián)趙、魏，北奚虜，兵我地險，然非永安計，一日趙、 魏反噬，公乃沸鼎魚耳。不如奉天子，多難，可勒勛鼎彝，若何？”泚善之。廷 玉陰欲耗其力，則諷泚出金幣禮士，又勸歸貢賦助天子經(jīng)費，獻牛馬系道，儲廥為 單。因勸泚入朝，泚將聽，諸校怒，縛廷玉辱之，廷玉無橈辭，泚不忍殺，囚歲余 出之，謂曰：“而亦悔乎？”廷玉曰：“導(dǎo)公為逆即悔，勉公以義何悔為？”復(fù)縶 滿歲，問曰：“能省過否？不爾，且死?！睂υ唬骸安粴⑽遥妹?。殺我，吾得 名?！睕伈荒芮绯?。

　　又有硃體微者，亦泚腹心。廷玉有建白，體微輒左右之，故泚愈信，桀傲稍革。 廷玉遂蕆朝事。泚乃奏涿州為永泰軍，薊州靜塞軍，瀛州清夷軍，莫州唐興軍，置 團練使，以支郡隸屬，盧龍軍稍削。而泚內(nèi)畏弟滔逼己，滔亦勸泚入朝，乃以軍屬 滔。廷玉、體微共白泚：“公入朝為功臣首，后務(wù)至重，須誠信者乃可付。滔雖大 弟，多變不情，如假以兵，是嫁之禍也?！睕伈宦?。二人隨泚到朝，德宗為太子時， 知廷玉名，及見，禮眷殊渥。泚統(tǒng)幽州行營為涇原鳳翔節(jié)度使，詔廷玉以大理少卿 為司馬，體微為要籍。

　　滔有請于泚，或不順，廷玉必折之，俾循故法。滔已破田悅，浸傲肆自用。左 右有惡廷玉者，妄云：“素毀滔，欲四分燕，廷玉倡之，體微和之。”滔表言二人 離間骨肉，請殺于有司。亦遺泚書云云。泚恚滔奪其軍，不從。會滔以幽州叛，帝 示滔表，而泚亦白發(fā)其書，乃歸罪于二人，貶廷玉柳州司戶參軍、體微南浦尉以慰 滔。滔使諜伺諸朝，曰：“上若不殺廷玉，當(dāng)謫去，得東出洛，我且縛致麾下支解 之?！睂⑿?，帝勞廷玉曰：“爾姑行，為國受屈，歲中當(dāng)還?！边w玉至藍田驛，人 白左巡使鄭詹：“商于道險，不可往?！闭沧肥冠呬P(guān)。廷玉告子少誠、少良曰： “我為天子不血刃下幽十一城，欲裂其壤，使不得桀，而敗于將成，天助逆邪？今 吏使我出東都，此殆滔計，吾不可以辱國?！北戎领`寶，自投于河。

　　宰相盧杞方疾御史大夫嚴(yán)郢，欲逐之，得廷玉死狀，即抵詹死，而斥出郢。帝 閔廷玉忠，歸其柩，厚賻之。李晟平硃泚，少誠等適終喪，晟表丐追贈廷玉。并官 二子。而帝方招來滔，寢其奏，遂已。

　　符令奇，沂州臨沂人。初為盧龍軍裨將。會幽州亂，挈子璘奔昭義，節(jié)度使薛 嵩署為軍副。嵩卒，田承嗣盜其地，引令奇為右職。

　　田悅拒命，馬燧敗之洹水。令奇密語璘曰：“吾閱世事多矣。自安、史干紀(jì)， 無噍類。吾觀田氏覆亡無時，安用茍旦夕，系縲京師，宗族屠地？汝能委質(zhì)朝廷， 為唐忠臣，吾亦名揚后世矣。”璘泣曰：“悅，忍人也，近禍可畏。”答曰：“今 王師四合，吾屬俎中醢。兒今行，吾死不朽；不行，吾亦死。尸疊逆地云何？”璘 俯泣不能對。初，悅與李納會濮陽，因乞師，納分麾下隨之。至是，納兵歸齊，使 璘以三百騎護送。璘與父嚙臂別，乃以眾降燧。璘之出，與三子同降。悅怒，引令 奇切讓。令奇罵曰：“爾忘義背主，旦夕死。吾教子以順，殺身庸何悔？鈞死，愈 爾遠矣！”悅怒，奮而起。令奇臨刑，色不變，年七十九，夷其家。

　　燧署璘為軍副，詔拜特進，封義陽郡王。既聞父見害，號絕泣血，燧表其冤， 加檢校左散騎常侍，賜晉陽第一區(qū)、祁田五十頃，贈令奇戶部尚書。

　　璘字元亮。李懷光反，詔燧討之。璘介五千兵先濟河，與西師合。從燧入朝， 為輔國大將軍，賜靖恭里第一區(qū)、藍田田四十頃。璘之降，母匿里中獨免，及悅死， 詔迎于魏，賜宴別殿。璘居環(huán)衛(wèi)十三年，卒，年六十五，贈越州都督。

　　劉乃字永夷，河南伊闕人。少敬穎，暗誦《六經(jīng)》，日數(shù)千言。善文詞，為時 推目。天寶中擢進士第。喪父，以孝聞。服終，中書舍人宋昱知銓事，乃方調(diào)，因 進書曰：《書》稱：‘知人則哲，能官人則惠?！颂朴菀詾殡y。今文部始掄材， 終授位，是知人、官人，兩任其責(zé)。昔禹、稷、皋陶之圣，猶曰載采有九德，考績 以九載。今有司獨委一二小宰，察言于一幅之判，觀行于一揖之內(nèi)，何其易哉？夫 判者，以狹詞短韻為體，是以小冶鼓眾金，雖欲為鼎鏞，不可得已。故雖有周公、 尼父圖書《易象》之訓(xùn)，以判責(zé)之，曾不及徐、庾；雖有至德，以喋喋取之，曾不 若嗇夫。故干霄蔽日，巨樹也，求尺寸之材，必后于琢杙；龍吟虎嘯，希聲也， 尚頰舌之感，必下于蛙黽。豈不悲乎！執(zhí)事誠能先政事，次文學(xué)，退觀其治家，進 察其臨節(jié)，則龐鴻深沈之事，亦可窺其門閾矣?！标偶沃?，補剡尉。劉晏在江西， 奏使巡覆，充留后。

　　大歷中，召拜司門員外郎。德宗初，進郭子儀為尚父。時冊禮廢，視詔文者不 適所宜，宰相崔祐甫召乃至閤草之，少選成文，詞義典裁。俄擢給事中，權(quán)知兵部 侍郎。楊炎、盧杞當(dāng)國，五歲不遷。建中四年，真拜兵部侍郎。

　　帝狩奉天，乃臥疾私第，硃泚遣人召之，固稱篤。復(fù)遣偽相蔣鎮(zhèn)慰誘，乃佯喑 不答，灸無完膚。鎮(zhèn)再至，知不可脅，乃太息曰：“我嘗忝曹郎，不能死，寧以自 辱亶腥，復(fù)欲污賢哲乎？”遂止。乃聞車駕如梁州，自投于床，搏膺呼天，不食 卒，年六十。帝聞其忠，贈禮部尚書，謚曰貞惠。子伯芻，別傳。

　　孟華，史失其何所人。初事李寶臣為府官屬，論議婞婞不回，同舍疾之。王武 俊斬李惟岳，遣華至京師陳事，德宗問河朔利害，華對稱旨，擢檢校兵部郎中兼侍 御史。

　　硃滔與武俊謀解田悅之圍，帝詔華還諭，欲亂其謀。華至，讓武俊曰：“安、 史未覆滅時，大夫觀其兵，自謂天下可取，今日何汩汩？且上于大夫恩甚厚，將還 康中丞他州，而歸我深、趙。自古忠臣，未有不先大功而后得高官者。大夫何望于 失地邪？夫藥苦口者利病，大夫后日思愚言，悔無逮！”或曰：“華入朝私奏便宜， 欲傾我，故得顯職。”武俊惑之，然以華舊人，未忍奪其職，卒進援悅。華從至臨 清，稱病還恒州。武俊令子察所為，乃闔門謝賓客。武俊知不足忌，無殺華意。既 僭稱王，授禮部侍郎，不肯起，嘔血死。

　　張伾者，本為澤潞將，守臨洺，田悅攻之，乘城固守累月，士死，糧且盡，救 不至。伾悉召部將立軍門，命女出遍拜，因曰：“諸君戰(zhàn)良苦，吾無貲為賞，愿以 是女賣直，為眾士一日費?！笔拷钥拊唬骸罢埶缿?zhàn)！”會馬燧自河?xùn)|將兵擊悅城下， 敗之，伾乘勝出戰(zhàn)，無不一當(dāng)百。以功遷泗州刺史。居州十年，擢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 未拜卒，贈尚書右仆射。

　　軍中議立其子重政，母徐及兄號訴不肯從，奔告淮南節(jié)度使王鍔，乃免。詔嘉 其忠，起為金吾衛(wèi)大將軍，委鍔處以劇職，封徐魯國夫人。

　　周曾者，本李希烈部將，與王玢、姚詹韋清志相善，號四公子。希烈反，曾密 得其計，一二以告李勉。玢為許州鎮(zhèn)遏使。會哥舒曜拔汝州，希烈遣曾往拒。曾欲 引軍據(jù)蔡，使玢為應(yīng)，憺、清居中謀取希烈，密求藥毒希烈，不死。曾之行，希烈 使假子十人從。次襄城，知其謀，以告。希烈使李克誠率騾軍千人劫曾殺之，而收 其兵，并殺玢、憺。始，約事覺毋相引。清懼，陽說希烈曰：“今兵寡，恐不能就 事，請乞師硃滔?！毕Ａ胰恢Ｖ料逡?，奪劉洽。德宗贈曾太尉，玢司徒，憺工部 尚書，擢清安定郡王，實封戶二百。

　　又有呂賁、康秀琳、梁興朝、賈樂卿、侯仙欽皆死希烈之難，贈賁、秀琳尚書 左右仆射，興朝等皆秩尚書，遣蕭昕致祭境上。命李勉、哥舒曜訪其家子孫，詔雖 三世有罪，常降一等。

　　曾無后，貞元中，女及曾兄子酆爭襲封，有司奏曾首謀歸順，身死賊手，陛下 錫真食，不幸絕嗣，宜令酆以五十戶奉祀，女亦封五十戶。

　　張名振，李事李懷光為都將。始，懷光已立功，德宗賜鐵券，奉詔倨甚。名振 到軍門大言曰：“太尉見賊不擊，使到不迎，將反邪？且安、史、仆固等今皆族滅， 公欲何為？是資忠義士立功耳?！睉压庹僖?，諭以賊強，須蓄銳俟時，誘為不反。 及引軍入咸陽，又曰：“公不反，來此何邪？不急攻泚收京城，欲以賊誰遺？”懷 光怒曰：“病狂人也?！笔棺笥依瓪⒅?

　　石演芬者，本西域胡人，事懷光至都將，尤親信，畜為假子。懷光軍三橋，將 與硃泚連和。演芬使客郜成義到行在，言懷光無破賊意，請罷其總統(tǒng)。成義走告懷 光子琟，懷光召演芬罵曰：“爾為我子，奈何欲破吾家？今日負我，宜即死。”對 曰：“天子以公為股肱，公以我為腹心；公乃負天子，我何不負公？且我胡人，無 異心，惟知事一人，不呼我為賊，死固吾分?！睉压馐故颗L食之，皆曰：“烈士也， 可令快死?！币缘稊嗥漕i。德宗聞，贈演芬兵部尚書，賜其家錢三百萬，斬成義于 朔方。

　　吳溆者，章敬皇后之弟。代宗立，詔贈后祖神泉為司徒，父令珪太尉，擢叔父 令瑤太子家令、濮陽郡公，令瑜太子諭德、濟陽郡公，溆太子詹事、濮陽郡公，并 開府儀同三司。令瑤兄弟故為縣令、郎將矣，而溆用盛王府參軍進，俄遷鴻臚少卿、 金吾將軍。建中初，遷大將軍。溆循循有禮讓，無倨氣矜色，見重朝廷，時以為材 當(dāng)所位，不自戚屬者。

　　硃泚反，盧杞、白志貞皆謂泚有功，不宜首難，得大臣一人持節(jié)尉曉，惡且悛。 德宗顧左右，無敢行，溆曰：“陛下不以臣亡能，愿至賊中諭天子至意?！钡鄞髳?。 溆退謂人曰：“吾知死無益而決見賊者，人臣食祿死其難，所也。方危時，安得自 計？且不使陛下恨下無犯難者?！奔慈贞逶t見泚，具道帝待以不疑者。而泚業(yè)僭逆， 故留溆客省不遣，卒被害。帝悲梗甚，贈太子太保，謚曰忠，賜其家實戶二百，一 子五品正員官。京師平，官庀其葬。子士矩，別傳。

　　高沐者，渤海人。父馮，事宣武李靈耀，假守曹州。靈耀反，馮密遣人奏賊纖 悉，有詔即拜曹州刺史。會李正已盜有曹、濮，馮不能自通朝廷，死官下。

　　沐，貞元中擢進士第，以家托鄆，故李師古辟署判官。師道叛，沐率其僚郭昈、 郭航、李公度引古今成敗，前后鐫說，不能入。師道所厚吏李文會、林英等乘間訴 曰：“比悉心憂公家事，而為沐等所疾，公奈何舉十二州地成沐輩千載名乎？”由 是疏斥沐，令守濮州。沐上書盛夸山東煮海之饒，得其地可以富國。師道謀皆露。 后英奏事京師，脅邸史言沐以誠款結(jié)天子。師道怒，誅沐，而囚戶濮州，守衛(wèi)苛 嚴(yán)，凡十年。

　　吳元濟拒命，師道引兵攻彭城，敗蕭、沛數(shù)縣而還，以緩?fù)鯉?。昈為繒書藏衣 絮間，使郭航間道走武寧軍見李愿，請奇兵三千浮海搗萊、淄，賊倚海不為備，且 居皆罪人，無與守。始，昈畏事泄，署師道所信吏劉諒名以遣，愿白諸朝，議者疑 師道使為之，不得報。航不敢循故道，間關(guān)回遠還昈所。未幾，師道召航，昈疑事 露，欲引決，航曰：“事覺，吾獨死，君無患。”航卒自殺，遂絕。及王師討師道， 諸節(jié)度兵四人，而彭城兵下魚臺金鄉(xiāng)、李聽軍取海州若拾遺，頗用昈策。

　　初，淮西平，師道勢蹙，內(nèi)甚懼。李公度與大將李英曇都獻三州。使長子入侍。 師道然可，俄中悔，欲殺英曇，賈直言諷師道嬖奴曰：“高沐冤氣在天，禍且至。 英曇復(fù)死，是益其崇也?！蹦酥埂Ｖ鹩谌R州，俄殺之。

　　又有崔承寵、楊偕、陳佑、崔清皆抗節(jié)忤賊，李文會指為沐黨，沐之死，皆被 囚。劉悟既平師道，捉昈臂歔欷流涕，辟置義成節(jié)度府，亦請公度為僚屬。元和十 四年，贈沐吏部尚書，委馬〓備禮收葬，恤其家。

　　航，萊州人，以氣聞，師道署右職，與昈世居齊。初，昈舉進士，權(quán)德輿將取 之，聞其家賊中，乃罷，遂為賊聘。二人座能以忠顯。

　　賈直言，河朔舊族也，史失其地。父道沖，以藝待詔。代宗時，坐事賜鴆，將 死，直言紿其父曰：“當(dāng)謝四方神祇。”使者少怠，輒取鴆代飲，迷而踣。明日， 毒潰足而出，久乃蘇。帝憐之，減父死，俱流嶺南。直言由是鐍。

　　后署師道府屬。及師道不軌，提刀負棺入諫曰：“愿前死，不見城之破?！庇?畫縛載檻車狀而妻子系累者以獻，師道怒，囚之。劉悟既入，釋其禁，辟署義成府。 后徙潞，亦隨府遷。

　　監(jiān)軍劉承偕與悟不平，陰與慈州刺史張汶謀縛悟送闕下，以汶代節(jié)度。事泄， 悟以兵圍承偕，殺小使，赴言遽入責(zé)曰：“司空縱兵脅天子使者，是欲效李司空芽？ 它日復(fù)為軍中所指笑?！蔽蚵?，感悔，匿承偕于第以免。悟每有過，必爭，故悟能 以臣節(jié)光明于朝。穆宗召為諫議大夫，群情灑然稱允。而悟固留，得聽。

　　始，悟子從諫貴甚，見直言輒衣紫擁笏，以兵自衛(wèi)。直言諫悟曰：“郎少年， 毋使襲山東熊，朝服可擅著邪？”悟死，從諫不發(fā)喪，召大將劉武德等矯悟遺言， 與鄰道使共表求襲位，直言入讓曰：“父死不哭，何顏面見山東義士乎？”從諫曰： “欲反耳?！敝毖匝鎏炜拊唬骸盃柛柑崾莸貧w朝廷為功臣。然以張汶故，自謂 不潔淋頭，卒羞死。郎今日乃欲反邪？”從諫起抱直言項哭曰：“計窮而然?！敝?言曰：“君何憂無土地，今脅朝廷，正速死耳。若從武德謀，吾見劉氏為元濟矣?！?從諫拜曰：“唯大夫救之?！敝毖阅俗詳z留后，使從諫居喪。初，從諫惟鄆兵二千 同謀。直言既折之，軍中遂安。

　　大和九年卒，贈工部尚書。

　　辛讜者，太原尹云京孫也。學(xué)《詩》、《書》，能擊劍，重然諾，走人所急。 初事李嶧，主錢谷。性廉勁，遇事不處文法，皆與之合。罷居揚州，年五十，不肯 仕，而慨然常有濟時意。

　　龐勛反，攻杜慆于泗州。讜聞之，挐舟趨泗口，貫賊柵以入。慆素聞其名，握 手曰：“吾僚李延樞嘗為吾道夫子為人，何意臨教？吾無憂矣！”讜亦謂慆可共事， 乃請還與妻子決，同慆生死。時賊張甚，眾皆南走，獨讜北行。讜未至，慆憂之， 延樞知必來，曰：“讜至，可表為判官?！睈S諾。俄而至，慆喜曰：“圍急，飛 鳥不敢過，君乃冒白刃入危城，古人所不能?！蹦藙窠獍滓卤患?。

　　賊將李圓焚淮口，讜曰：“事棘矣，獨出可以求援?！蹦伺c楊文播、李行實戊 夜逾淮，坎岸登，馳三十里至洪澤，見戍將郭厚本告急。厚本許出兵，大將袁公異 等曰：“賊眾我寡，不可往?！弊暟蝿Σ_目呼曰：“泗州陷在旦夕，公等被詔來， 乃逗留不進，欲何為？大丈夫孤國恩，雖生可羞。且失泗，則淮南為寇場，君尚能 獨存？吾今斷左臂殺君去。”推劍直前，厚本持之，公異等僅免。讜望泗慟哭，帳 下皆流涕。厚本決許付兵五百，讜曰：“足矣！”遍問士曰：“能行乎？”皆曰： “諾?！弊暺兔嬗诘?，泣以謝。眾既叩淮，有人語曰：“賊破城矣！”讜將斬之， 眾為請。讜曰：“公等登舟，吾赦其死?！笔垮岬恰Ｒ褲?，慆亦出兵，表里擊，賊 大敗。讜入，人心遂固。浙西杜審權(quán)遣將翟行約赴援，壁蓮塘，慆欲遣人廷勞，諸 吏憚不敢出，讜獨往犒而還。

　　圍三月，救兵外敗，城益危。讜復(fù)請乞兵淮南，與壯士徐珍十人持斧夜斬賊柵 出，見節(jié)度使令狐綯，復(fù)詣?wù)阄饕妼彊?quán)。時皆傳泗州已陷，疑讜為賊計，囚之。讜 引李嶧自明。嶧時為大同防御使，稱其忠可信。審權(quán)乃許救，合淮南兵五千，鹽粟 具。方淮路梗，不得進。讜引兵決戰(zhàn)，斬賊六百級，乃克入，城上歡叫，忄舀與下 迎泣，表其功于朝，授監(jiān)察御史。圍凡十月乃解，卒完一州。

　　初，讜求救也，過家十余，未嘗見妻子，得糧累二十萬。讜子及兄子客廣陵， 托慆曰：“使先人不乏祀，公之惠也?！焙笠怨Φ谝唬葙裰荽淌?，徙曹、泗二州。 乾符末，終嶺南節(jié)度使。

　　方讜之少，耕于野，有牛斗，眾畏奔踐，讜直前，兩持其角，牛不能動，久而 引觸，竟折其角。里人駭異，屠牛以飯讜。然讜癯短，才及中人。后貴，力亦少衰 云。

　　黃碣，閩人也。初為閩小將，喜學(xué)問，軒然有志向。同列有假其筆者，碣怒曰： “是筆它日斷大事，不可假?！焙髴?zhàn)安南有功，高駢表其能，為漳州刺史，徙婺州， 治有績。劉漢宏遣兵攻之，兵寡不可守，棄州去，客蘇州。

　　董昌為威勝軍節(jié)度使，表碣自副，久乃應(yīng)。及昌反，碣諫曰：“大王拔田畝， 席貢輸之勤，位將相，非有勛業(yè)可紀(jì)。今不能盡忠王朝，乃自尊大，一日誅滅無種 矣?；?、文不侮周室，曹操弗敢危漢。今王僻嬰一城，乃為大逆，何邪？碣請舉族 先死，不能見王之滅?！辈唬骸绊俨豁樜倚?？”斥出之。碣移書幕府李滔曰： “‘順天’建元，以愚策之，針可為槊邪？”或竊其書示昌，昌令使者斬之。使以 首至，昌詬曰：“賊負我，三公不肯為，而求死邪？”抵溷中，夷其家百口，坎鏡 湖之南同瘞焉。昌敗，有詔贈司徒，求其后不能得。

　　昌已殺碣，滔亦遇害，乃召會稽令吳鐐問策，鐐曰：“王為真諸侯，遺榮子孫 而不為，乃作偽天子，自取滅亡?！辈硵刂迤浼摇Ｓ终偕疥幜顝堖d知御史臺， 固辭曰：“王自棄，為天下笑。且六州勢不助逆，王據(jù)孤州以速死，謂何？遜不敢 以身許王也。”昌惡之，曰：“遜不知天意，議邪說拒我?！鼻糁Ｋ罩^人曰： “我無碣、鐐、遜，何乏事？”即害之。

　　孫揆，字圣圭，刑部侍郎逖五世從孫也。第進士，辟戶部巡官。歷中書舍人、 刑部侍郎、京兆尹。昭宗討李克用，以揆為兵馬招討制置宣慰副使，既而更授昭義 軍節(jié)度使，以本道兵會戰(zhàn)。克用伏兵刀黃嶺，執(zhí)揆，厚禮而將用之，曰：“公輩當(dāng) 從容廟堂，何為自履行陣也？”揆大罵不詘，克用怒，使以鋸解之，鋸齒不行，揆 謂曰：“死狗奴，解人當(dāng)束之以板，汝輩安知？”行刑者如其所言，詈聲不輟至死。 昭宗憐之，贈左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