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列傳·卷三十六

　　高宗中宗諸子

　　○燕王忠 原王孝 澤王上金 許王素節(jié) 孝敬皇帝弘 裴居道附

　　章懷太 子賢 賢子邠王守禮

　　懿德太子重潤 庶人重福 節(jié)愍太子重俊 殤帝重茂

　　高宗八男：則天順圣皇后生中宗、睿宗及孝敬皇帝弘、章懷太子賢，后宮劉氏 生燕王忠，鄭氏生原王孝，楊氏生澤王上金，蕭淑妃生許王素節(jié)。

　　燕王忠，字正本，高宗長子也。高宗初入東宮而生忠，宴宮僚于弘教殿。太宗 幸宮，顧謂宮臣曰：“頃來王業(yè)稍可，非無酒食，而唐突卿等宴會者，朕初有此孫， 故相就為樂耳?！碧诰坪ㄆ鹞瑁詫偃撼?，在位于是遍舞，盡日而罷，賜物有差。

　　貞觀二十年，封為陳王。永徽元年，拜雍州牧。時王皇后無子，其舅中書令柳 奭說后謀立忠為皇太子，以忠母賤，冀其親己，后然之。奭與尚書右仆射褚遂良、 侍中韓瑗諷、太尉長孫無忌、右仆射于志寧等，固請立忠為儲后，高宗許之。三年， 立忠為皇太子，大赦天下，五品已上子為父后者賜勛一級。六年，加元服，制大辟 罪已下并降一等，大酺三日。其年，王皇后被廢，武昭儀所生皇子弘年三歲。禮部 尚書許敬宗希旨上疏曰：“伏惟陛下憲章千古，含育萬邦，爰立圣慈，母儀天下。 既而皇后生子，合處少陽。出自涂山，是謂吾君之胤；夙聞胎教，宜展問豎之心。 乃復(fù)為孽奪宗，降居籓邸，是使前星匿彩，瑤岳韜峰。臣以愚誠，竊所未喻。且今 之守器，素非皇嫡，永徽爰始，國本未生，權(quán)引彗星，越升明兩。近者元妃載誕， 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暉宜息。安可以茲傍統(tǒng)，叨據(jù)溫文？國有諍臣，孰逃其責(zé)！ 竊惟息姑克讓，可以思齊；劉強(qiáng)守籓，宜遵往軌。追跡太伯，不亦休哉？踵武延陵， 故常安矣。寧可反植枝干，久易位于天庭；倒襲衣裳，使違方于震位？蠢爾黎庶， 云誰系心？垂裕后昆，將何播美？”高宗從之。顯慶元年，廢忠為梁王，授梁州都 督，賜實(shí)封二千戶，物二萬段，甲第一區(qū)。其年，轉(zhuǎn)房州刺史。

　　忠年漸長大，常恐不自安，或私衣婦人之服，以備刺客。又?jǐn)?shù)有妖夢，常自占 卜。事發(fā)，五年，廢為庶人，徙居黔州，囚于承乾之故宅。麟德元年，又誣忠與西 臺侍御上官儀、宦者王伏勝謀反，賜死于流所，年二十二，無子。儀等伏誅。明年， 皇太子弘表請收葬，許之。神龍初，追封燕王，贈太尉、揚(yáng)州大都督。

　　原王孝，高宗第二子也。永徽元年，封許王。三年，拜并州都督。顯慶三年， 累除遂州刺史。麟德元年薨，贈益州大都督，謚曰悼。神龍初，追贈原王、司徒、 益州大都督。

　　澤王上金，高宗第三子也。永徽元年，封巳王。三年，遙授益州大都督。乾 封元年，累轉(zhuǎn)壽州刺史，有罪免官，削封邑，仍于澧州安置。上金既為則天所惡， 所司希旨，求索罪失以奏之，故有此黜。永隆二年二月，則天矯抗表巳王上金、 鄱陽王素節(jié)許同朝集之例，義陽、宣城二公主緣母蕭氏獲譴，從夫外官，請授官職。 以上金為沔州刺史，素節(jié)為岳州刺史，仍不預(yù)朝集。嗣圣元年，上金、素節(jié)，義陽、 宣城二公主聽赴哀。文明元年，上金封畢王，素節(jié)封為葛王。又改上金封為澤王、 蘇州刺史，素節(jié)許王、隆州刺史。垂拱元年，改陳州刺史。永昌元年，授太子左衛(wèi) 率，出為隨州刺史。載初元年，武承嗣使酷吏周興誣告上金、素節(jié)謀反，召至都， 系于御史臺。舒州刺史、許王素節(jié)見殺于都城南驛，因害其支黨。上金恐懼，自縊 死。子義珍、義玫、義璋、義環(huán)、義瑾、義璲七人并配流顯州而死。神龍初，追復(fù) 上金官爵，封庶子義珣為嗣澤王。

　　先是，義珣竄在嶺外，匿于傭保之間。及紹封無幾，有人告義珣非上金子，假 冒襲爵。義珣不能自明，復(fù)流于嶺外。開元初，封素節(jié)子璆為嗣澤王，繼上金后。 十二年，玉真公主表稱義珣實(shí)上金遺胤，被嗣許王瓘兄弟利其封爵，謀構(gòu)廢之。今 上由是削璆王爵，復(fù)召義珣為嗣澤王，拜率更令。因是，諸宗室非本宗襲爵，自中 興已后繼為嗣王者，皆令歸宗，削其爵邑也。

　　許王素節(jié)，高宗第四子也。年六歲，永徽二年，封雍王，尋授雍州牧。素節(jié)能 日誦古詩賦五百余言，受業(yè)于學(xué)十徐齊聃，精勤不倦，高宗甚愛之。又轉(zhuǎn)岐州刺史。 年十二，改封郇王。

　　初，則天未為皇后也，與素節(jié)母蕭淑妃爭寵，遞相譖毀。六年，則天立為皇后 后，淑妃竟為則天所譖毀，幽辱而殺之。素節(jié)尤被讒嫉，出為申州刺史。乾封初， 下敕曰：“素節(jié)既舊疾患，宜不須入朝?！倍毓?jié)實(shí)無疾。素節(jié)自以久乖朝覲，遂 著《忠孝論》以見意，詞多不載。時王府倉曹參軍張柬之因使?jié)摲獯苏撘赃M(jìn)，則天 見之，逾不悅，誣以贓賄，降封鄱陽郡王，仍于袁州安置。儀鳳二年，禁錮終身， 又改于岳州安置。永隆元年，轉(zhuǎn)岳州刺史，后改封葛王。則天稱制，又進(jìn)封許王， 累除舒州刺史。天授中，與上金同被誣告，追赴都。臨發(fā)州，聞有遭喪哭者，謂左 右曰：“病死何由可得，更何須哭！”行至都城南龍門驛，被縊死，年四十三，則 天令以庶人禮葬之。中宗即位，追封許王，贈開府儀同三司、許州刺史，仍以禮改 葬，陪于乾陵。

　　素節(jié)被殺之時，子瑛、琬、璣、易等九人并為則天所殺，惟少子琳、瓘、璆、 欽古以年小，特令長禁雷州。神龍初，封瓘為嗣許王。開元初，封琳為嗣越王，以 紹越王貞之后。璆為嗣澤王，以繼伯父澤王上金之后。琳，官至右監(jiān)門將軍，卒。 瓘，開元十一年為衛(wèi)慰卿。以抑伯上金男不得承襲，以弟璆繼之，遽譴瓘為鄂州別 駕。于是下詔絕其外繼，乃以故澤王上金男義珣為嗣澤王，江王祎為信安郡王，嗣 蜀王褕為廣漢郡王，嗣密王徹為濮陽郡王，嗣曹王臻為濟(jì)國公，嗣趙王琚為中山郡 王，武陽郡王繼宗為澧國公。瓘累遷邠州刺史、秘書監(jiān)、守太子詹事。璆性仁厚謹(jǐn) 愿，居家邕睦，朝廷重之。天寶六載卒，贈蜀郡大都督。瓘?fù)碛凶樱G子益為嗣。 及卒，有解、需二子，皆幼孺。十一載，益襲封許王。十四載，解娶楊銛女，乃襲 許王。璆初為嗣澤王，降為郢國公、宗王卿同正員，特封褒信郡王。進(jìn)《龍池皇德 頌》，遷宗正卿、光祿卿、殿中監(jiān)。天寶初，重拜宗五卿，加金紫光祿大夫。璆友 弟聰敏，聞善若驚，宗子中有一善，無不薦拔，故宗枝居省闥者，多是璆之所舉。 九載卒，贈江陵大都督。

　　孝敬皇帝弘，高宗第五子也。永徽四年，封代王。顯慶元年，立為皇太子，大 赦改元。弘嘗受《春秋左氏傳》于率更令郭瑜，至楚子商臣之事，廢卷而嘆曰： “此事臣子所不忍聞，經(jīng)籍圣人垂訓(xùn)，何故書此？”瑜對曰：“孔子修《春秋》， 義薦褒貶，故善惡必書。褒善以示代，貶惡以誡后，故使商臣之惡，顯于千載?！?太子曰：“非唯口不可道，故亦耳不忍聞，請改讀余書。”瑜再拜賀曰：“里名勝 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回車。殿下誠孝冥資，睿情天發(fā)，兇悖之跡，黜于 視聽。循奉德音，實(shí)深慶躍。臣聞安上理人，莫善于禮，非禮無以事天地之神，非 禮無以辨君臣之位，故先王重焉?？鬃釉唬骸粚W(xué)《禮》，無以立。’請?！洞呵铩?而讀《禮記》。”太子從之。龍朔元年，命中書令、太子賓客許敬宗，侍中兼太子 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太子中舍人楊思儉等于文思殿博采古今文集，摘 其英詞麗句，以類相從，勒成五百卷，名曰《瑤山玉彩》，表上之。制賜物三萬段， 敬宗已下加級、賜帛有差?？傉略甓拢H釋菜司成館，因請贈顏回太子少師， 曾參太子少保，高宗并從之。

　　時有敕，征邊遼軍人逃亡限內(nèi)不首及更有逃亡者，身并處斬，家口沒官。太子 上表諫曰：“竊聞所司以背軍之人，身久不出，家口皆擬沒官。亦有限外出首，未 經(jīng)斷罪，諸州囚禁，人數(shù)至多?；蚺R時遇病，不及軍伍，緣茲怖懼，遂即逃亡；或 因樵采，被賊抄掠；或渡海來去，漂沒滄波；或深入賊庭，有被傷殺。軍法嚴(yán)重， 皆須相傔。若不及傔，及不因戰(zhàn)亡，即同隊(duì)之人，兼合有罪。遂有無故死失，多注 為逃。軍旅之中，不暇勘當(dāng)，直據(jù)隊(duì)司通狀，將作真逃，家口令總沒官，論情實(shí)可 哀愍?！稌吩唬骸c其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柑油鲋遥馄渑錄]?！敝茝?之。

　　咸亨二年，駕幸東都，留太子于京師監(jiān)國。時屬大旱，關(guān)中饑乏，令取廓下兵 士糧視之，見有食榆皮蓬實(shí)者，乃令家令等各給米使足。是時戴至德、張文瓘兼左 庶子，與右庶子蕭德昭同為輔弼，太子多疾病，庶政皆決于至德等。時義陽、宣城 二公主以母得罪，幽于掖庭，太子見之驚惻，遽奏請令出降。又請以同州沙苑地分 借貧人。詔并許之。又召詣東都，納右衛(wèi)將軍裴居道女為妃。所司奏以白雁為贄， 適會苑中獲白雁，高宗喜曰：“漢獲硃雁，遂為樂府；今獲白雁，得為婚贄。彼禮 但成謠頌，此禮便首人倫，異代相望，我無慚德也。”裴氏甚有婦禮，高宗嘗謂侍 臣曰：“東宮內(nèi)政，吾無憂矣。”

　　上元二年，太子從幸合璧宮，尋薨，年二十四。制曰：“皇太子弘，生知誕質(zhì)， 惟幾毓性。直城趨賀，肅敬著于三朝；中寢問安，仁孝聞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 瘵嬰身，顧惟耀掌之珍，特切鐘心之念，庶其痊復(fù)，以禪鴻名。及腠理微和，將遜 于位，而弘天資仁厚，孝心純確，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茲感結(jié)，舊疾增甚。億 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無徵，俄遷上賓之駕。昔周文至愛，遂延慶于九齡； 朕之不慈，遽永訣于千古。天性之重，追懷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謚者， 行之跡也；號者，事之表也。慈惠愛親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謚為孝敬皇 帝?！逼淠?，葬于緱氏縣景山之恭陵。制度一準(zhǔn)天子之禮，百官從權(quán)制三十六日降 服。高宗親為制《睿德紀(jì)》，并自書之于石，樹于陵側(cè)。初，將營筑恭陵，功費(fèi)鉅 億，萬姓厭役，呼嗟滿道，遂亂投磚瓦而散。

　　太子無子，長壽中，制令楚王諱繼其后。中宗踐祚，制祔于太廟，號曰義宗， 又追贈妃裴氏為哀皇后。景云元年，中書令姚元之、吏部尚書宋璟奏言：“準(zhǔn)禮， 大行皇帝山陵事終，即合祔廟。其太廟第七室，先祔皇昆義宗孝敬皇帝、哀皇后裴 氏神主。伏以義宗未登大位，崩后追尊，至神龍之初，乃特令升祔?！洞呵铩分x， 國君即位未逾年者，不合列昭穆。又古者祖宗各別立廟，孝敬皇帝恭陵既在洛州， 望于東都別立義宗之廟，遷祔孝敬皇帝、哀皇后神主，命有司以時享祭，則不違先 旨，又協(xié)古訓(xùn)，人神允穆，進(jìn)退得宜。在此神主，望入夾室安置，伏愿陛下以禮斷 恩?！痹t從之。開元六年，有司上言：“孝敬皇帝今別廟將建，亨祔有期，準(zhǔn)禮， 不合更以義宗為廟號，請以本謚孝敬為廟稱?！庇谑鞘纪Ａx宗之號。

　　裴居道，絳州聞喜人，隋兵部侍郎鏡民孫也。父熙載，貞觀中為尚書左丞。居 道以女為太子妃，則天時，歷位納言、內(nèi)史、太子少保，封翼國公。載初元年春， 為酷吏所陷，下獄死。

　　章懷太子賢，字明允，高宗第六子也。永徽六年，封潞王。顯慶元年，遷授岐 州刺史。其年，加雍州牧、幽州都督。時始出閣，容止端雅，深為高宗所嗟賞。高 宗嘗謂司空李勛曰：“此兒已讀得《尚書》、《禮記》、《論語》，誦古詩賦復(fù)十 余篇，暫經(jīng)領(lǐng)覽，遂即不忘。我曾遣讀《論語》，至‘賢賢易色’，遂再三覆誦。 我問何為如此，乃言性愛此言。方知夙成聰敏，出自天性。”龍朔元年，徙封沛王， 加揚(yáng)州都督、兼左武衛(wèi)大將軍，雍州牧如故。二年，加揚(yáng)州大都督。麟德二年，加 右衛(wèi)大將軍。咸亨三年，改名德，徙封雍王，授涼州大都督，雍州牧、右衛(wèi)大將軍 如故，食實(shí)封一千戶。上元元年，又依舊名賢。

　　上元二上，孝敬皇帝薨。其年六月，立為皇太子，大赦天下，尋令監(jiān)國。賢處 事明審，為時論所稱。儀鳳元年，手敕褒之曰：“皇太子賢自頃監(jiān)國，留心政要。 撫字之道，既盡于哀矜；刑綱所施，務(wù)存于審察。加以聽覽余暇，專精墳典。往圣 遺編，咸窺壺奧；先王策府，備討菁華。好善載彰，作貞斯在，家國之寄，深副所 懷?？少n物五百段?！辟t又招集當(dāng)時學(xué)者太子左庶子張大安、洗馬劉訥言、洛州司 戶格希玄、學(xué)士許叔牙成玄一史藏諸周寶寧等，注范曄《后漢書》，表上之，賜物 三萬段，仍以其書付秘閣。

　　時正議大夫明崇儼以符劾之術(shù)為則天所任使，密稱“英王狀類太宗”。又宮人 潛議云“賢是后姊韓國夫人所生”，賢亦自疑懼。則天又嘗為賢撰《少陽政范》及 《孝子傳》以賜之，仍數(shù)作書以責(zé)讓賢，賢逾不自安。調(diào)露二年，崇儼為盜所殺， 則天疑賢所為。俄使人發(fā)其陰謀事，詔令中書侍郎薛元超、黃門侍郎裴炎、御史大 夫高智周與法官推鞫之，于東宮馬坊搜得皁甲數(shù)百領(lǐng)，乃廢賢為庶人，幽于別所。 永淳二年，遷于巴州。文明元年，則天臨朝，令左金吾將軍丘神勣往巴州檢校賢宅， 以備外虞。神勣遂閉于別室，逼令自殺，年三十二。則天舉哀于顯福門，貶神勣為 疊州刺史，追封賢為雍王。神龍初，追贈司徒，仍遣使迎其喪柩，陪葬于乾陵。睿 宗踐祚，又追贈皇太子，謚曰章懷。有三子：光順、守禮、守義。

　　光順，大授中封安樂郡王，尋被誅。

　　守義，文明年封犍為郡王。垂拱四年，徙封永安郡王，病卒。

　　守禮本名光仁，垂拱初改名守禮，授太子洗馬，封嗣雍王。時中宗遷于房陵， 睿宗雖居帝位，絕人朝謁，諸武贊成革命之計，深嫉宗枝。守禮以父得罪，與睿宗 諸子同處于宮中，凡十余年不出庭院。至圣歷元年，睿宗自皇嗣封為相王，許出外 邸。睿宗諸子五子皆封郡王，與守禮始居于外。神龍元年，中宗纂位，授守禮光祿 卿同正員。神龍中，遺詔進(jìn)封邠王，賜實(shí)封五百戶。景云二年，帶光祿卿，兼幽州 刺史，轉(zhuǎn)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遙領(lǐng)單于大都護(hù)。先天二年，遷司空。開元初，歷虢、 隴、襄、晉、滑六州刺史，非奏事及大事，并上佐知州。時寧、申、岐、薛、邠同 為刺史，皆擇首僚以持綱紀(jì)。源乾曜、袁嘉祚、潘好禮皆為邠府長史兼州佐，守禮 唯弋獵、伎樂、飲謔而已。九年已后，諸王并征還京師。

　　守禮以外枝為王，才識猥下，尤不逮岐、薛。多寵嬖，不修風(fēng)教，男女六十余 人，男無中才，女負(fù)貞稱，守禮居之自若，高歌擊鼓。常帶數(shù)千貫錢債，或有諫之 者曰：“王年漸高，家累甚眾，須有愛惜?！笔囟Y曰：“豈有天子兄沒人葬？”諸 王因內(nèi)宴言之，以為歡笑。時積陰累日，守禮白于諸王曰：“欲晴?！惫纭ｍ╆?涉旬，守禮曰：“即雨?！惫B澍。岐王等奏之，云：“邠哥有術(shù)?！笔囟Y曰： “臣無術(shù)也。則天時以章懷遷謫，臣幽閉宮中十余年，每歲被敕杖數(shù)頓，見瘢痕甚 厚。欲雨，臣脊上即沉悶，欲晴，即輕健，臣以此知之，非有術(shù)也?！碧殂粽唇?， 玄宗亦憫然。二十九年薨，年七十余，贈太尉。

　　子承宏，開元初封廣武郡王，歷秘書員外監(jiān)，又為宗正卿同正員。廣德元年， 吐蕃凌犯上都，乘輿幸陜。蕃、渾之眾入城，吐蕃宰相馬重英立承宏為帝，以于可 封、霍環(huán)等為宰相，補(bǔ)署百余人。旬余日，賊退，郭子儀率眾入城，送承宏于行在， 上不之責(zé)，止于虢州。尋死。承寧，天寶初，授率更令同正員，嗣邠王。承寀，至 德二載，燉封為煌郡王，加開府儀同三司。與仆固懷恩使回紇和親，因納其女為妃， 冊為毗伽公主?；丶v著勛，承寀甚遇恩寵。乾元元年六月卒，贈司空。

　　唐法，嗣郡王但加四品階，親王子例著緋。開元中，張九齡為中書令，奏請寧、 薛王男并賜紫，邠王三男衣紫，余二十人衣緋，官亦不越六局郎，王府掾?qū)偃詥T外 置。十五載，扈從至巴蜀，依例著紫。

　　中宗四男：章庶人生懿德太子重潤，后宮生庶人重福、節(jié)愍太子重俊、殤帝重 茂。

　　懿德太子重潤，中宗長子也。本名重照，以避則天諱，故改焉。開耀二年，中 宗為皇太子，生重潤于東宮內(nèi)殿，高宗甚悅。及月滿，大赦天下，改元為永淳。是 歲，立為皇太孫，開府置官屬。及中宗遷于房州，其府坐廢。圣歷初，中宗為皇太 子，封為邵王。大足元年，為人所構(gòu)，與其妹永泰郡主、婿魏王武延基等竊議張易 之兄弟何得恣入宮中，則天令杖殺，時年十九。重潤風(fēng)神俊朗，早以孝友知名，既 死非其罪，大為當(dāng)時所悼惜。中宗即位，追贈皇太子，謚曰懿德，陪葬乾陵。仍為 聘國子監(jiān)丞裴粹亡女為冥婚，與之合葬。又贈永泰郡主為公主，令備禮改葬，仍號 其墓為陵焉。

　　庶人重福，中宗第二子也。初封唐昌王，圣歷三年，徙封平恩王。長安四年， 進(jìn)封譙王，歷遷國子祭酒、左散騎常侍。神龍初，為韋庶人所譖，云與張易之兄弟 潛構(gòu)成重潤之罪，由是左授濮州員外刺史，轉(zhuǎn)均州，司防守，不許視事。景龍三年， 中宗親祀南郊，大赦天下，流人并放還。重福不得歸京師，尤深郁怏，上表自陳曰： “臣聞功同賞異，則勞臣疑；罪均刑殊，則百姓惑。伏惟陛下德侔造化，明齊日月， 恩及飛鳥，惠加走獸。近者焚柴展禮，郊祀上玄，萬物沾愷悌之仁，六合承曠蕩之 澤。事無輕重，咸赦除之。蒼生并得赦除，赤子偏加擯棄，皇天平分之道；固此乎？ 天下之人，聞?wù)邽槌剂魈?。況陛下慈念，豈不愍臣恓惶？伏望舍臣罪愆，許臣朝謁。 儻得一仰云陛，再睹陛圣顏，雖沒九泉，實(shí)為萬足。重投荒徼，亦所甘心?！北碜?不報。

　　及韋庶人臨朝，遽令左屯衛(wèi)大將軍趙承恩以兵五百人就均州守衛(wèi)重福。俄而韋 氏伏誅，睿宗即位，又轉(zhuǎn)集州刺史。未及行，洛陽人張靈均進(jìn)計于重福曰：“大王 地居嫡長，自合繼為天子。相王雖有討平韋氏功，安可越次而居大位！昔漢誅諸呂， 猶迎代王，今東都百官士庶，皆愿王來。王若潛行直詣洛陽，亦是從天上落，遣人 襲殺留守，即擁兵西據(jù)陜州，東下河北，此天下可圖也?！背?，景龍三年，鄭愔自 吏部侍郎出為江州司馬，便道詣重福陰相結(jié)托。至是又與靈均通傳動靜，亦密遣使 勸重福構(gòu)逆，預(yù)推尊重福為天子，溫王重茂為皇太弟，自署為左丞相。重福乃遣家 臣王道先赴東都，潛募勇敢之士，重福遽自均州詐乘驛與靈均繼進(jìn)。

　　王道始至東都，俄有泄其謀者，洛州司馬崔日知捕獲其黨數(shù)十人。經(jīng)聞重福至， 王道等率眾隨重福徑取左右屯營兵作亂，將至天津橋，愿從者已數(shù)百人，皆執(zhí)持器 仗，助其威勢。侍御史李邕先詣左掖門，令閉關(guān)拒守。又至右屯營號令云：“重福 雖先帝之子，已得罪于先帝，今者無故入城，必是作亂。君等皆委質(zhì)圣朝，宜盡誠 節(jié)，立功立事，以取富貴?！庇许?，重福果來奪右屯營，堅壁不動，營中矢射如雨。 便趣大臣掖門，擬取留守，遇門閉，遂縱火以燒城門。左屯營兵又來逼之，重福度 數(shù)窮，出自上東門而遁，匿于山谷間。明日，東都留守裴談等大出兵搜索，重福窘 迫，自投漕河而死，磔尸三日，時年三十一。詔曰：“集州刺史譙王重福，幼則兇 頑，長而險诐。幸托體于先圣，嘗通交于巨逆。子而不子，自絕于天。有國有家， 莫容于代。往者頗不含忍，長令幽縶。自大行晏駕，韋氏臨朝，將肆屠滅，尤加防 衛(wèi)。洎天有成命，集于朕躬，永懷猶子之情，庶協(xié)先親之義。所以開置僚屬，任隆 刺舉，冀其悛改，以怙恩榮。而詿誤有徒，狂狡未息。便即私出均州，詐乘驛騎， 至于都下，遂逞其謀。先犯屯兵，次燒左掖，計窮力屈，投河而斃。雖人所共棄， 邦有常刑，我非不慈，爾自招咎。且聞其故，有惻于懷。昔劉長既歿，楚英遂殞， 以禮收葬，抑惟舊章，屈法申恩，宜仍舊寵?？梢匀范Y葬?！?

　　節(jié)愍太子重俊，中宗第三子也。圣歷元年，封義興郡王。長安中，累授衛(wèi)尉員 外少卿。神龍初，封衛(wèi)王，拜洛州牧，賜實(shí)封千戶，尋遷左衛(wèi)大將軍，兼遙授揚(yáng)州 大都督。二年秋，立為皇太子。重俊性雖明果，未有賢師傅，舉事多不法。俄以秘 書監(jiān)楊璬、太常卿武崇訓(xùn)并為太子賓客。璬等皆主婿年少，唯以蹴鞠猥戲取狎于重 俊，竟無調(diào)護(hù)之意。左庶子姚珽數(shù)上疏諫諍，右庶子平貞慎又獻(xiàn)《孝經(jīng)議》、《養(yǎng) 德傳》以諷，重俊皆優(yōu)納焉。

　　時武三思得幸中宮，深忌重俊。三思子崇訓(xùn)尚安樂公主，常教公主凌忽重俊， 以其非韋氏所生，常呼之為奴?；騽窆髡垙U重俊為王，自立為皇太女，重俊不勝 忿恨。三年七月，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右羽林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dú)孤祎之、 沙吒忠義等，矯制發(fā)左右羽林兵及千騎三百余人，殺三思及崇訓(xùn)于其第，并殺黨與 十余人。又令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分兵守宮城諸門，自率兵趨肅章門，斬關(guān)而入， 求韋庶人及安樂公主所在。又以昭容上官氏素與三思奸通，扣閤索之。韋庶人及公 主遽擁帝馳赴玄武門樓，召左羽林將軍劉仁景等，令率留軍飛騎及百余人于樓下列 守。俄而多祚等兵至，欲突玄武門樓，宿衛(wèi)者拒之；不得進(jìn)。帝據(jù)檻呼多祚等所將 千騎，謂曰：“汝并是我爪牙，何故作逆？若能歸順，斬多祚等，與汝富貴。”于 是千騎王歡喜等倒戈，斬多祚及李承況、獨(dú)孤祎之、沙吒忠義等于樓下，余黨遂潰 散。重俊既敗，率其屬百余騎趨肅章門，奔終南山。帝令長上果毅趙思慎率輕騎追 之。重俊至雩縣西十余里，騎不能屬，唯從奴數(shù)人。會日暮憩林下，為左右所殺。 制今梟首于朝，又獻(xiàn)之于太廟，并以祭三思、崇訓(xùn)尸柩。

　　睿宗即位，下制曰：“朕聞曾氏之孝也，慈親惑于疑聽；趙虜之族也，明主哀 而望思。歷考前聞，率由舊典。重俊，大行之子，元良守器。往罹構(gòu)間，困于讒嫉。 莫顧鈇鉞，輕盜甲兵，有此誅夷，無不悲惋。今四兇咸服，十起何追，方申赤軍之 冤，以紓黃泉之痛。可贈皇太子。”謚曰節(jié)愍，陪葬定陵。一子宗暉，開元初封湖 陽郡王。初，重俊被害，宮府僚吏莫敢近者，永和丞甯嘉勖解衣裹重俊首號哭，時 人義之。宗楚客聞而大怒，收付制獄，貶為平興丞，尋卒。睿宗踐祚，下制曰： “寧嘉勖能重名節(jié)，事高欒、向，幽涂已往，生氣凜然。靜言忠義，追存褒寵?？?贈永和縣令?！弊跁?，天寶中為衛(wèi)尉員外卿。十一載，王鉷反，宗暉以賣宅與鉷， 貶涪川郡長史，量移盧陽長史。至德元年，追赴行在所，授特進(jìn)、鴻臚卿。宗暉無 他才，以外族之親，受恩顧轉(zhuǎn)隆。太常員外卿卒。

　　殤皇帝重茂，中宗第四子也。圣歷三年，封北海王。神龍初，進(jìn)封溫王，授右 衛(wèi)大將軍，兼遙領(lǐng)并州大都督，未出閤。景龍四年，中宗崩，韋庶人立重茂為帝， 而自臨朝稱制。及韋氏敗，重茂遂遜位，讓叔父相王，退居別所。景云二年，改封 襄王，遷于集州，令中郎將率兵五百人守衛(wèi)。開元二年，轉(zhuǎn)房州刺史。尋薨，時年 十七，謚曰殤皇帝，葬于武功西原。

　　史臣曰：前代以嬖婦孽子破國亡家者多矣，然未如大帝、孝和之甚也。高宗八 子，二王早世，為武后所斃者四人，章懷以母子之愛，穎悟之賢，猶不免于虎口。 況燕、澤、素節(jié)異腹之胤乎！覆載胡心，產(chǎn)茲鴆毒，悲夫！孝和母囂，婦傲女暴， 如置身群魅之中，安有保其終吉哉！天將滌蕩昏氛，非重茂所能枝也。

　　贊曰：父子天性，嬖能害正。宜臼、申生，翻為不令。唐年鈞德，章懷最仁。 兇母畏明，取樂于身。